“决定好了？”苏见微从藤椅上微微直起身，目光平静地迎向他。
谢淮安颔首，并无犹疑：“我意已决。”
他的视线掠过她依旧苍白的脸颊，七年精心将养，仿佛只堪堪稳住那缕游丝般的气息，未能添上多少健康的颜色。
“让白菀留在我身边吧。” 苏见微不再劝阻，只是将话题转向更实际的安排。她顿了顿，声音轻缓却字字清晰：“你要走的路，布满荆棘。”
她看着他，目光澄澈如镜，映出他坚定的身影，也映出那条路上可能的终点：
“或许，也会通向死地。”
谢淮安闻言，清俊甚至略显文弱的脸上，反而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如雪后初霁的微光。那笑意里，是早已淬炼成钢的决心：
“死有何惧。若能以我之命，换刘家一百三十七口血债得偿，便是值得。”
他稍作停顿，目光微垂，掠过她搭在毯上的纤细手指，终是将那句已到唇边的“连累你”咽了回去，换成了更合宜的称谓：
“我只怕……连累苏伯父。”
苏见微轻轻摇头：“不会的。家父与令尊当年乃是私下至交，知情者寥寥。若非如此，我们亦难有这七年安稳。”
“江南远离是非，父亲自有分寸。你只需顾好自己前路。”
苏见微浅浅一笑，眼底盛着三分倦意、七分清绝，像极了这暮春时节，一碰就碎的梨花。
“那……”她声音轻似落花，“要同白菀告别么？”
谢淮安摇了摇头，动作轻而坚定：“不必了。” 多看一眼，或许就多一分不舍。
他转身，玄色的衣袂在温润的南风中微扬，划开一道与这安宁庭院格格不入的、属于北地风霜的锐利弧度。
走到月洞门前，他的脚步却终究顿住。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那片融融春色，和春色里那个安静得如同水墨晕染的身影，最后留下一句：
“让她……永远做谢白菀。”
话音刚落，他便举步跨过了那道门坎，将满院暖阳与藤影留在了身后。
走出几步，却终是未能忍住。他侧过身，隔着疏落的花木，最后一次望向那棵老树之下。
她仍立在原处，素衣薄衫，仿佛随时会融进那片光晕里。风吹动她额前的碎发，也吹得满地落花细细地打着旋。
谢淮安深深地望了一眼，仿佛要将这画面刻进魂魄最深处。然后，他毅然转身，再不回顾。
此去长路，注定血雨腥风，阴谋算计如影随形。他必将浸染黑暗，与魑魅魍魉为伍，直至大仇得报，或身死道消。
见微。
他在心底无声念着这个名字。
愿你永不知晓，那条染血归路上走着的，究竟是怎样的我。
苏见微望着那道身影远去，消失在月洞门外葱茏的花木之后，直到脚步声也彻底融进江南温软的风里。
廊下静极，只有风吹叶动，花落悄然。
她微微启唇，那句未尽的低语才轻轻落下，散在暮春的空气里：
“愿你刀锋所向，终得雪恨。”
“也愿你……”
她顿了顿，眸光垂落，望着石阶缝隙里一株新生的、柔嫩的青草。
“……手中剑不折，心中灯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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