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祇大陆,广袤无垠。九天之上,时有神虹掠过,那是大能修士横渡虚空;深山大泽之中,偶见凶兽仰天咆哮,声震百里。这是一个修士与凡俗并存,弱肉强食、光怪陆离的世界。
大陆之北,终年萦绕着不散的寒意,风雪是这里永恒的旋律。而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天地中心,却矗立着一座亘古不灭的奇迹——天寒之国,寒氏皇族统御的疆土。
今日,寒意似乎都被冲天的喜气驱散了。天寒国都,万巷皆空,人潮却汇成了七彩的河流,涌向皇城。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与崇敬,因为今日,是他们最年幼、最受爱戴的皇子——寒翊殿下的大婚之典。
不仅仅是一场婚礼。更是这个古老国度,在历经千年风雨后,国力臻至鼎盛的辉煌宣告,是寒氏皇族血脉与荣光,向下一个千年绵延的壮丽起点。
天寒皇城,与其说是一座城池,不如说是一件悬浮于现实与法则之间的不朽神器。
城墙并非砖石垒砌,而是由初代寒皇采集北冥深渊的“万载玄冰魄”混合九天星辰沙炼制而成,高达千丈,通体呈现一种深邃的、内蕴星芒的幽蓝色。墙面上天然生成着无数繁复的冰晶纹路,那不是雕刻,而是极寒法则在物质上的显化,寻常修士凝视片刻,便觉神魂都要被冻结。
而今日,这座威严、冰冷、象征着绝对力量与秩序的皇城,披上了万年未曾有过的华彩。
“唳——!”
清晨,第一缕混沌天光刺破黑暗时,皇城深处,那被视为禁地中的禁地——“极热极寒眼”的方向,传来清越的凤鸣。只见九只通体由冰晶凝结、却燃烧着湛蓝火焰的“冰凰”,拖曳着长达百丈的绚丽光尾,自深渊中翩然飞出,环绕着皇城翱翔。它们所过之处,天空飘落带着暖意的晶莹冰花,落在人身上,化作精纯的冰系灵力,令人精神一振,旧疾暗伤都消减了几分。
“是皇室禁地孕育的‘冰焰凰灵’!”有见识广博的老修士激动得胡须颤抖,“传说唯有皇者诞生或国有天大喜事,才会出世巡天,以示天道认可,国运昌隆!上一次出现,还是三百年前,寒宵东陛下登基之时啊!”
人群爆发出海啸般的欢呼。冰凰巡天,这是最为祥瑞、最为尊贵的吉兆!
紧接着,皇城九门,代表金、木、水、火、土、风、雷、冰、魂九大基础法则的九色神玉柱同时亮起,光芒冲霄,在皇城上空交织成一幅覆盖万里的巨大光幕。光幕之中,有寒氏先祖筚路蓝缕、于北境开疆拓土的古老画面,有历代寒皇鏖战巨妖、镇压动乱的英勇身姿,更有当代太上皇寒宵东,于“极热极寒眼”中悟道,一步踏入皇者境,威压北域的无上风采。
光影流转,史诗重现。这不仅是庆典,更是一场宏大而深刻的精神洗礼,让每一个子民、每一位宾客,都再次直观感受到寒氏皇族千年传承的厚重与不可撼动。
“铛——!!!”
辰时整,悬挂于皇城最高处“通天阁”的“镇国钟”,无人敲击,却自主鸣响。钟声浑厚苍凉,并不震耳,却清晰地响彻在都城内每一个生灵的心头,无论修士凡人,无论身在何处。钟声荡开空气中最后一丝寒意与浊气,天地间一片清宁祥和。
“吉时已到——!”司礼监总管尖锐而充满灵韵的声音,借助阵法,传遍全城,“开天门,迎万宾!”
“轰隆隆……”
皇城正门,那两扇高九百九十九丈、刻画着两条缠绕玄冰巨龙的大门,在低沉如远古巨兽苏醒的轰鸣中,缓缓向内洞开。门后,并非寻常街道,而是一条笔直、宽阔、由纯净的“天蓝暖玉”铺就的“登天御道”。御道两侧,每隔十步,便肃立着一名身披“冰麟吞天铠”、气息森寒如隆冬的“寒霜龙骑卫”,修为最低者,亦在天成境巅峰。他们如同冰雕铁铸,唯有眼中偶尔闪过的、能冻结神魂的寒芒,彰显着这是帝国最精锐的无敌铁卫。
此刻,来自神祇大陆各方的宾客,手持流光溢彩的请柬,带着惊叹、敬畏、艳羡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色,在这象征着无上荣耀与实力的御道上,缓缓前行。
有东域“青木神国”的使者,乘坐着由千年神木雕成的车辇,周身散发着浓郁的生命气息;有西域“大雷音寺”的罗汉,脚踏金光,低眉敛目,脑后隐有佛光;有南方火山群域的“炎阳谷”长老,赤发如火,乘坐烈焰巨鸟而来,所过之处空气微灼;更有诸多千年世家、隐世宗门、散修巨擘的代表,或驾驭奇珍异兽,或脚踏飞剑法宝,气象万千。
他们的目光,除了被皇城的宏伟与庆典的奢华所吸引,更是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御道尽头,那座悬浮于半空、通体犹如寒冰与星辰构筑的“冰极圣殿”——今日大婚典礼的主场,也是寒氏皇权核心所在。
圣殿深处,一处可俯瞰大半个皇城、以整块“万年雪魄琉璃”雕琢而成的观景台上。
寒翊静静立在那里,身上大婚礼服尚未完全穿戴整齐,一袭月白色的内衬长袍,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他继承了寒氏皇族俊美的轮廓,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一双眸子清澈明亮,宛如北境最纯净的冰湖。只是此刻,这双眸子里少了些平日的跳脱与暖意,多了几分沉静,乃至一丝几不可查的恍惚。
窗外,冰焰凰灵优雅地盘旋,九色光幕变幻着古老的史诗,钟声与万民的欢呼如同温暖的潮水阵阵涌来。这一切,都因他今日大婚而起。荣耀、祝福、期待……沉甸甸地落在肩头。
“怎么,我们的小翊儿,紧张了?”温和中带着威严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寒翊转身,立刻躬身行礼:“父皇。”
寒天寒缓步走近。他身着常服,面容与寒翊有六七分相似,却更加成熟刚毅,下颌线条分明,双眸开阖间,似有风雷涌动,不怒自威。这是久居帝位、掌控亿万生灵命运蕴养出的气度。然而此刻,他看向幼子的目光里,只有纯粹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有一点。”寒翊老实承认,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琉璃栏杆,“感觉……像一场梦。有点不真实。”
寒天寒走到他身旁,与他并肩望向窗外恢弘的盛景,沉默片刻,道:“记住这一刻的感觉,翊儿。”
“嗯?”
“记住这万民欢呼,记住这天地同贺,记住这无上荣光环绕己身的感觉。”寒天寒的声音低沉而有力,穿透下方的喧嚣,清晰地落入寒翊耳中,“这是你的身份,是寒氏子孙与生俱来承受的重量。但你要看清,这重量之下是什么。”
他抬起手,指向那如蝼蚁般微小、却汇聚成欢乐海洋的百姓,指向那些神色恭谨、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是寒氏列祖列宗披荆斩棘、流血流汗打下的基业,是无数将士用生命守护的疆土与安宁,是这亿万黎民百姓对皇室的信赖与拥戴。今日你所见的一切繁华、所受的一切祝福,根皆在此。”
寒翊心神微震,眼中的恍惚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郑重的明悟。
“今日之后,你便正式成家。家,而后国。”寒天寒转头,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眸,语气愈发深沉,“为帝者,或被这荣光权柄迷眼,沉醉于生杀予夺;或能看清其本质,知其重,而慎其行。你天性纯良,这是你的好处,亦可能是你的弱点。父皇不求你立刻成为算无遗策的雄主,但望你永如今日,看清这荣耀之源,常怀敬畏,守住本心。如此,方能不负你身上流淌的血脉,不负你今日即将携手之人,更不负这天下。”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寒翊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入肺,却让他胸膛中涌起一股热流。那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感,悄然生根。
“好了,今日是你大喜之日,不说这些沉重的话。”寒天寒脸上露出笑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语气轻松下来,“馨尘那孩子,很好。单纯却不愚钝,灵秀通透,与你心意相合,更是罕见地与你灵力契合。你爷爷看了都说,是天作之合。好好待她。”
提到李馨尘,寒翊眼中自然而然地漾开温柔暖意,用力点头:“嗯!我会的,父皇。”
就在这时,一阵爽朗的笑声伴着铿锵的甲胄摩擦声从廊外传来。
“哈哈哈!我说怎么找不到新郎官,原来躲在这里听父皇训话呢!”人未至,声先到,一股带着沙场风雪的凛冽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两名身高八尺有余、宛如战神般的青年将军大步走入。两人容貌有几分相似,皆英武不凡,但气质迥异。前者眉宇如刀,眼神锐利如鹰,顾盼间有寒霜凝结,正是大哥寒霜;后者则嘴角常噙着一丝不羁笑意,眼神却深邃如寒潭,乃是二哥寒冰。二人皆身着便服,但那股经年累月厮杀磨砺出的铁血煞气,却如何也掩盖不住。
“大哥!二哥!”寒翊惊喜地迎上去。两位兄长常年镇守帝国最遥远、最危险的“北冥雪原”与“西极魔渊”前线,一年也难得回京一次,此次专程为他大婚赶回,让他心中暖流涌动。
寒霜走上前,重重一拳捶在寒翊肩头(虽收了力,仍让寒翊龇了龇牙),冷硬的脸上难得露出真切的笑意:“好小子,一转眼都要成家了!在边关收到消息时,我跟你二哥还不敢相信。”
寒冰则揽住寒翊脖子,笑嘻嘻道:“就是,记得你小时候跟着我们屁股后面跑,摔一跤还要哭鼻子的模样,啧啧,时间可真快。”他凑近些,压低声音,挤眉弄眼,“怎么样,紧张不?听说新娘子美若天仙,还是你自己追到手的?快跟二哥说说,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
“二哥!”寒翊耳根微红,挣开他的手臂,有些窘迫,眼中却满是幸福的光彩。
兄弟三人笑闹作一团,冲散了之前略显沉重的气氛。寒天寒在一旁看着,眼中欣慰之色更浓。天家亲情难得如此纯粹,这是他最为珍视的。
嬉闹片刻,寒霜正色道:“好了,不逗你了。时辰差不多,该去准备更衣典礼了。我与你二哥此次回来,除了喝你喜酒,也带了边关将士们的一份心意。”他递过一个非金非木的盒子,仅有巴掌大小,却异常沉重,表面铭刻着简单的、带有血煞气的防禦符文。
“这是‘北冥铁卫’三千将士,用斩杀的一头‘深渊冰魔’心头鳞甲,合力炼制的‘同心璧’。不算法宝,但坚不可摧,更蕴含我边军同袍的祝福与血气,可辟邪祟,佑平安。兄弟们说,祝三殿下与王妃,永结同心,白首不离。”
寒翊郑重接过,入手冰凉,却仿佛能感到其中澎湃的热血与真挚情谊,喉头微哽:“替我谢谢将士们!此物,重于千斤。”
寒冰也收起玩笑神色,道:“西线魔渊近来不太平,有几处古老封印似有松动迹象,异动频频。我与你大哥此番是秘密回京,大典后便要即刻赶回。你这杯喜酒,我们可是惦记了好久,今晚非得喝个痛快不可!”
“一定!”寒翊重重点头。
寒天寒闻言,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随即舒展,道:“边关事重,你们心中有数即可。今日,先放下军务,好好为你们弟弟庆贺。”
“是,父皇!”兄弟二人躬身。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玄色蟒袍、气息幽深如古井的老太监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恭敬道:“陛下,两位殿下,三殿下。吉时将届,典礼官已在殿外等候。太上皇陛下也已移驾‘冰极圣殿’。”
寒天寒颔首:“知道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寒翊,为他理了理本就不乱的衣襟,目光深邃:“去吧,翊儿。去迎接你的新娘,迎接你的未来。寒家的男儿,当有顶天立地的气魄。”
寒翊深吸一口气,所有的杂念、恍惚、紧张,在这一刻沉淀为坚定。他清澈的眼眸望向圣殿方向,那里,有他愿用一生守护的姑娘在等待。
“是,父皇。儿臣,去了。”
他转身,迈步。月白色的衣袍下摆划出坚定的弧度。窗外,冰凰长鸣,光华万丈。属于他的盛大典礼,即将开场。
而在观景台的阴影角落,无人察觉的虚空之中,一丝微弱到极致、与寒冰灵力截然不同的、充满不祥与衰败气息的灰色波纹,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滴,悄然晕开了一瞬,又消失无踪。仿佛只是光影变幻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