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元三十年,京都洛阳城,朱雀大街繁华似锦,酒肆茶坊的喧嚣能飘出三条街巷。
可若拐进街角那处被梧桐树荫遮得严严实实的窄巷,喧嚣便会骤然沉寂,只剩青石板路上的苔藓,浸着千年未干的潮气。
巷尾有一座阁楼,雕梁画栋蒙着薄尘,檐角的鎏金铜铃风过不响,唯有被欲望啃噬到极致的人,才能听见那细碎如叹息的铃声。
阁楼无门匾,门槛下埋着千年朱砂,踏入的瞬间,鼻尖会萦绕一缕似甜似涩的沉水香——这里,是绯色典当的所在。
阁楼内部,暗金烛火长明,货架上陈列着玉、铜、绣品等容器,表面覆着极淡的光晕。
绯澜斜倚在铺着绯色绒毯的软榻上,指尖捻着一枚墨玉笔洗,瞳仁是极深的琥珀色,眼尾微微上挑,曳地的绯色罗裙裙摆,暗金缠枝纹在烛火下流转如星河。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沈砚辞扶着墙,踉跄着踏入阁楼,青布长衫的袖口磨出毛边,却依旧整洁,只是领口沾了些尘土,脸上带着未干的泪痕。
沈砚辞(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这……这里就是传闻中,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当铺?
绯澜指尖摩挲着墨玉笔洗,头也未抬,声音慵懒如丝,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冷意。
绯澜愿望太轻,我只收欲望。
绯澜你心里的执念,够重吗?
沈砚辞猛地抬头,撞进绯澜琥珀色的瞳仁里,那双眼眸像深潭,能窥见他藏在心底最阴暗的角落——科举落榜的屈辱,家人贫病离世的绝望,未婚妻被权贵强抢时的哭喊。
沈砚辞(拳头攥紧,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我要出人头地,我要让那些欺辱我的人,血债血偿!
沈砚辞我要权倾朝野,再也没人敢看不起我,再也没人能夺走我的东西!
绯澜终于抬眼,眼尾勾起三分勾魂的笑,指尖蔻丹如血,轻轻一点软榻旁的案几,一份泛黄的契约和一支沾着朱砂的笔凭空出现。
绯澜欲望够重,可你拿什么换?
绯澜权力、财富、复仇的快意,从来都不是免费的。
沈砚辞(目光扫过契约,喉咙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坚定)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沈砚辞家人没了,未婚妻没了,只剩一身无用的才华和满心的恨意。
沈砚辞只要能实现愿望,我什么都愿意典当!
绯澜(指尖指向他的胸口,语气平淡)这里有你最珍贵的东西——良知。
绯澜典当它,你会变得狠辣无情,不择手段,但能换来状元之位,换来掌控官场的权力,足以让你复仇,让你权倾朝野。
绯澜一旦成交,不可逆。
沈砚辞胸口猛地一窒,脑海中闪过家人临终前的叮嘱“做人要存良知”,可随即被权贵的嘲讽、未婚妻的泪水覆盖。
沈砚辞良知……在这乱世,良知能换我家人的命吗?
沈砚辞能换我未婚妻的自由吗?
他拿起朱砂笔,指尖因紧张掐出红痕,一笔一划签下自己的名字。
沈砚辞我换!
契约签下的瞬间,沈砚辞只觉胸口一阵空落,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抽离,他看着自己的指尖,指甲缝里沾了朱砂,竟和绯澜的蔻丹颜色有些相似。
案几上的墨玉笔洗突然泛起绯色光晕,将一缕透明的气息吸入其中,表面隐约浮现出沈砚辞的生辰八字。
绯澜(将墨玉笔洗放回货架,声音依旧冷漠)所求必达,代价自担。
绯澜三日之后,新科状元,便是你沈砚辞。
沈砚辞愣在原地,胸口的空落感越来越强烈,却又夹杂着复仇的快意,他对着绯澜深深一揖,转身踉跄着离开,青布长衫的背影在烛火下,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阴鸷。
沈砚辞离开后,阁楼恢复了沉寂。
绯澜指尖摩挲着腕间的古玉珏,玉珏上原本模糊的纹路,似乎清晰了一丝。
她望着货架上的墨玉笔洗,琥珀色的瞳仁里闪过一丝极淡的好奇,指尖微微蜷缩——这是她千万年岁月里,接待的第无数个典当者,可人类的欲望,依旧能让她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波动。
烛火摇曳,映着她妖娆的身影,也映着货架上无数封存着欲望的容器,等待着下一个被执念吞噬的有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