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穹学院转职大殿，每年今日，都是这副人声鼎沸、几乎要掀翻穹顶的模样。空气里浮动着年轻的躁动，汗味，还有……某种近乎实质化的期望与恐惧混合的气息。高耸的殿柱上刻满了各职业的象征图腾，法师的符文、战士的巨剑、刺客的匕首、盾士的坚壁、疗愈师的圣叶，流光溢彩，俯视着下方蚁群般的少年少女。
闵宴昭站在队列偏后的位置，像一块误入沸腾锅中的冰。那头罕见的银色长发简单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拂过线条清晰的下颌。他皮肤很白，近乎透明，衬得那双睫毛也是银白如霜雪，长得有些过分，垂下时几乎能扫到眼下的皮肤。五官是造物主精雕细琢过的俊美，但此刻没有一丝表情，薄唇抿成一条冷淡的直线。宽肩，窄腰，包裹在学院统一发放的白色转职礼服下，依然能看出布料之下极佳的身材轮廓。
周围很吵。兴奋的尖叫，紧张的抽气，低声的祈祷，还有掩饰不住的、关于热门职业的议论。
“老天保佑，来个法师！元素在上，来个火法！”
“战士！我要当狂战士！冲锋！旋风斩！”
“得了吧，就你那小身板，盾士爸爸带你飞！”
“疗愈师才稳啊，哪个队伍不缺奶？”
“刺客！暗影之神眷顾我！”
闵宴昭眼观鼻，鼻观心。内心却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好挤…能不能快点…站得腿麻…前面那个哥们的发型好像被雷劈过…咦，那边居然有卖煎饼果子的？学院门口生意都做到这儿来了？有点香…不对，集中精神，转职，转职…』
他天生这张脸，再加上幼年失去双亲，独自在学院附属的孤儿院长大，习惯性用沉默包裹自己，久而久之，“高冷孤僻的银发孤儿”成了他撕不掉的标签。他也懒得撕，省事。
“下一个，李薇！” 导师中气十足的喊声。
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紧张地上前，将手按在转职法阵中央悬浮的“启灵石”上。光芒亮起，凝成一面小巧的光盾虚影，环绕她一周。
“盾士！不错！”导师登记。
女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退到一旁属于“已转职”学生的区域，那里已经按照职业粗略分成了几堆。盾士那边传来几声友好的招呼。
队伍缓慢前进。有人欢呼，有人强忍失落，也有人当场哭出来——转职成非热门辅助或生活职业的。世界就是这样运转，十八岁这天，一道光芒，几乎决定了大半人生轨迹。绝大部分人，终其一生，只有一个职业，沿着既定的技能树攀爬，每十级一个坎，需要天材地宝，需要搏命厮杀，或者需要足够的金钱和运气。至今，人类明面上的巅峰，是100级。那已是传说，是镇国基石。
“下一个，赵炎！”
红光冲天，隐约有火焰虚影咆哮。
“法师！火系！好小子！”导师声音都高了几度。
法师堆里顿时投来更多关注的目光。热门中的热门。
闵宴昭前面没几个人了。他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里那点无关紧要的胡思乱想。转成什么，他都接受。战士挺好，能扛能打；法师也行，就是法袍可能影响他翻墙出去买夜宵；疗愈师…听说很累，要操心全队血线…刺客，嗯，适合闷声干大事…
“下一个，闵宴昭！”
名字被喊出时，附近似乎安静了一瞬。不少目光落在他身上，好奇的，审视的，或许还有等着看这个“著名”孤儿能转出什么的。他面不改色，步幅均匀地走到法阵中央。
冰凉的启灵石，触感像某种温润的玉石。他依言将手掌完全贴合上去。
一秒，两秒，三秒…
没有光。
法阵静默，启灵石毫无反应。
殿内的嘈杂低了下去，变成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坏了？”
“没反应？不可能啊，就算是最普通的生活职业，也会亮一下的…”
“该不会是…无职业者吧？”
“哈？还有这种？启灵石都嫌弃？”
导师皱起眉，检查了一下法阵能量线路，一切正常。“闵宴昭，集中精神，沟通启灵石，想象你未来的道路！”
闵宴昭很集中。他甚至在心里把早餐吃的包子馅是韭菜还是白菜都回忆了一遍。
启灵石依旧沉寂，像块普通的顽石。
时间一点点过去。窃语变成了清晰的议论，不耐的目光越来越多。后面排队的学生开始跺脚，抱怨。
“搞什么啊？这么久！”
“能不能快点？后面这么多人等着呢！”
“就是，别耽误大家时间啊！”
“是不是出问题了？换一块启灵石试试？”
导师也有些急了，额头见汗。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转职仪式持续数百年，从未有启灵石对适龄者毫无回应的先例。他示意助手去取备用启灵石，但替换需要时间。
闵宴昭站在原地，掌心依旧贴着石头。面上平静无波，甚至睫毛都没颤一下。
内心：『…石头兄，给点面子？饿了？要不我下个月生活费分你一半？…话说这石头是不是中病毒了？这个世界的系统需不需要打补丁？…好尴尬，好像被围观了…现在假装晕倒会不会太假？…』
一分钟，五分钟，十分钟…半小时。
抱怨声已经压不住了。连其他导师都频频看向这边。已转职区域，有人开始嗤笑。
“我就说，孤儿院长大的，能有什么好资质？”
“白长那张脸了，原来是个绣花枕头，不，连枕头都不如，是空的。”
“晦气，排他后面真是倒霉。”
“学院不会真要等一个小时吧？”
就在导师几乎要强行中断这次转职，宣布“异常，待查”时——
嗡！
闵宴昭掌下的启灵石，毫无征兆地，动了。
不是亮起，而是剧烈震动！紧接着，一道无法形容色泽的光柱，并非纯粹的白，也并非任何一种元素色彩，更像是混沌初开时那一缕原初之气，裹挟着难以言喻的古老、苍茫、至高无上的气息，猛地从启灵石中爆发，冲天而起！
光柱直接洞穿转职大殿法术加固的穹顶（事后维修账单长达三页），余势不减，在青穹学院上空，在无数师生惊骇的仰望中，凝聚成两个硕大无朋、笔画遒劲如龙蛇起陆的古体字——
修仙！
与此同时，转职法阵旁那面巨大的、显示转职结果的水晶显示屏，在经历了长达一小时的黑暗与无数错误乱码刷屏后，终于稳定下来，跳出一行清晰无比的字符，伴随着恢弘庄严、仿佛自九天传下的系统提示音，响彻整个大殿，甚至传遍了半个学院：
【转职成功！】
【职业：修仙者（唯一隐藏）】
【天赋契合度：100%】
大殿内，死寂。
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都保持着前一秒的姿势，仰头看着那穿透穹顶、仍在微微荡漾的混沌光柱，以及光柱中那两个摄人心魄的古字，再僵硬地扭动脖子，看向屏幕上那行字。嘴巴张着，眼睛瞪着，像一群骤然被冰封的雕像。
唯、一、隐、藏！
百、分、之、百！
这几个字眼，每一个都像重锤，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灵魂出窍。历史上不是没出过隐藏职业，但“唯一”二字，闻所未闻！更别提那离谱的契合度！
闵宴昭自己也愣住了。光柱笼罩着他，暖洋洋的，很舒服，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潺潺流动。他看着屏幕上那行字，眨了眨眼。
内心：『修仙者？这职业…听起来好像不用买技能书？自己悟？等等，唯一隐藏…是不是意味着没前辈没攻略全靠自己摸石头过河？100%契合…嗯，应该不会练着练着走火入魔吧？』
没等他仔细体会这新职业带来的微妙感觉，那笼罩他的混沌光柱缓缓消散了。天上的古字也渐渐隐去。
大殿内的凝固似乎松动了一丝，响起一片抽气声，紧接着是更加狂热的议论浪潮，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复杂得难以形容：震撼、嫉妒、难以置信、狂热…
导师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登记簿，声音发飘：“闵…闵宴昭，修仙者…唯一隐藏…契合度100%…记…记录完毕。你可以…可以下去了。”
按照流程，确实结束了。
但闵宴昭没动。他感受着体内那缓缓流动的、与之前截然不同的“气”，又看了一眼刚刚因为启灵石超载而微微发烫、正在冷却的转职法阵中心。那里，似乎还有一点点残留的、微弱的共鸣。
他忽然想起孤儿院老院长某次醉酒后，絮叨过的古老传说：上古之时，有大能者，身兼数职，通天彻地…
鬼使神差地，在导师准备喊下一个名字、所有人都以为这场惊天转职已然落幕时，闵宴昭上前一步，再次将手，按在了那微微发热的启灵石基座上——不是法阵中心，就是那块看似已耗尽力气的石头本身。
“你干什么？”导师惊愕。
话音未落——
嗡！嗡！
启灵石竟然再次亮起！而且，是接连两次！
第一次，翠绿色的光芒温柔而充满生机，凝成一株小巧玲珑、晶莹剔透的九叶草药虚影，绕着闵宴昭手腕轻盈一转，没入他体内。
第二次，银灰色的光芒冷冽而精密，凝成几个微缩的、不断咬合转动的齿轮与符文阵列虚影，同样绕腕一周，没入体内。
水晶屏幕上，刚刚刷新过的信息下面，像是卡顿后终于反应过来，又像是被强行激活，噼里啪啦跳出两行新的字：
【副职业觉醒：药师（大师潜质）】
【副职业觉醒：机械师（大师潜质）】
提示音再次响起，虽然不如之前恢弘，却清晰无误：
【副职业绑定成功！】
大殿内，刚刚掀起的声浪，再次被一刀切断。
彻彻底底，万籁俱寂。
这一次，连抽气声都没了。所有人都仿佛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眼睛瞪得要裂开，看着那个站在法阵边缘、一脸“我只是随便试试”的平静（面瘫）少年。
一个主职业，还是唯一隐藏。
两个副职业，还都是“大师潜质”？
这世界的基础规则…是不是今天起床的方式不对？
导师手里的登记簿，“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他浑然不觉，只是直勾勾地看着闵宴昭，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闵宴昭缓缓收回手，感受着体内又多出的两股微弱但性质迥异的力量感应——一股带着草木清香与 healing 的暖意，一股带着金属冷感与创造的秩序。
内心：『哦豁。三个。炼丹…开机甲…再加修仙…好像…有点忙？不过，副职业应该能隐藏吧？毕竟树大招风…先看看情况…』
他抬起那双覆着洁白睫毛的眼，看了看石化全场的师生，又看了看地上导师的登记簿，想了想，用他那平静无波、天生带着冷感的嗓音，打破了一片足以列入青穹学院史册的寂静：
“老师，登记簿，掉了。”
然后，在所有人依旧无法回神的注视中，他转身，走向已转职学生区域。脚步平稳，背影挺拔，银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
没有走向任何一个现有的职业圈子。
他走到大殿一侧，没什么人的角落，靠着冰冷的殿柱，抱臂站定。眼帘微垂，隔绝了所有惊涛骇浪般的视线。
仿佛刚才引发两次天地异象、颠覆常识的人，不是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副完美的高冷面瘫壳子下，内心正在疯狂刷过一片密密麻麻、足以让任何识海超载的弹幕：
『我靠！三个！真的三个！炼丹炉长啥样？机甲能涂成星空色吗？修仙是不是要御剑？剑能改成飞舰形态吗？对了，副职业怎么升级？制药…机械…听起来就好贵！材料钱从哪来？要不要先去学院后山挖点野菜…啊不是，挖点灵草？战争学院…药师专业应该收我吧？机械师先藏起来，修仙更是底牌中的底牌…就这么办！』
他悄悄握了握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启灵石三次迥异的温度。
『从今天起，’高冷孤儿闵宴昭’，就是一名低调的、前途无量的（伪）药师了。』
他微微抬眼，看向大殿中央依旧混乱的人群，看向那些终于开始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无比炽热甚至贪婪的面孔，看向窗外青穹学院高耸的塔尖，以及塔尖之外，更广阔也更未知的世界。
战争学院…年轻职业者大比…成神之路…
路还很长。
而他，才刚刚拿到一张极其离谱、堪称 bug 的入场券。
低调，一定要低调。
至少…在攒够买第一个炼丹炉和第一套基础维修工具的钱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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