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患有轻度社交恐惧症的许念来说,世界有时像一幅褪了色的旧照片,安静,且带着一层隔膜。她习惯将自己缩在教室靠窗的角落,用书页筑起小小的堡垒,目光投向窗外流云,而非身旁涌动的人潮。她的十七岁,底色或许是寡淡的灰,直到几个截然不同色彩的闯入者,执意要为她调出暖意。
那是一个寻常的九月午后,阳光被香樟树叶筛成细碎的金斑,懒洋洋地洒在教学楼前的林荫道上。高一新生的分班名单前,像一锅慢熬的粥,蒸腾着兴奋、忐忑与试探的空气。许念捏着书包带,指节微微收紧,视线飞快地扫过名单,确认了自己的班级后,便下意识想转身逃离这片喧闹的漩涡。
温晓晴哎呦
一声清脆又带着夸张痛呼的惊叫自身后传来。许念的脚步一顿,不用回头,也能想象出是怎样的莽撞景象。她微微侧目,看见一个扎着高马尾、穿着明黄色T恤的女孩正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怀里抱着的书本和文具散落了一地,其中一本素描本还滑到了她的脚边。
女孩抬起头,一张圆圆的脸上满是歉意的笑,眼睛亮晶晶的,像盛满了夏日的阳光。
温晓晴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路,你没事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手脚麻利地开始捡拾自己的东西,动作快得像一阵风。
许念迟疑了一下,蹲下身,默默将那本素描本递了过去。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对方的手背,她像被微弱的电流击中,立刻缩了回来。
温晓晴谢谢你呀!
女孩接过本子,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顺势就在许念面前站定,自来熟地伸出手。
温晓晴我叫温晓晴!以后就是同班同学啦,多多指教哦!你呢?
被如此直接的目光和热络的语气包围,许念感到一阵熟悉的窒息感涌上心头。她垂下眼帘,盯着地面砖缝里的一株小草。
许念(声音细若蚊蚋)……许念
温晓晴许念?念念不忘的念吗?真好听!
温晓晴完全没察觉到她的窘迫,自来熟地挽住了她的胳膊
温晓晴走,咱们去找班级!我知道在哪,我带你去!
许念的身体瞬间僵硬,像一块被骤然投入冰水的石头。她想挣脱,却又怕动作太大引来更多注视,只能任由温晓晴半拖半拽地带着走,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
两人一路“浩浩荡荡”地走向高一(三)班的教室,所到之处,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温晓晴对此浑然不觉,依旧兴致勃勃地说着话,而许念则把头埋得更低,几乎要把自己缩进校服领子里。
教室里人声鼎沸,陌生的面孔让许念本能地选择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迅速坐下,拿出书本挡住半张脸。温晓晴在她身边坐下,环顾四周,目光很快被门口走进来的两个身影吸引。
走在前面的是个身材挺拔的男生,简单的白衬衫穿在他身上,竟有种说不出的矜贵与疏离。他鼻梁高挺,唇线分明,一双眼睛深邃明亮,却没什么情绪,只是淡淡地扫视着全班,带着一种天生的审视感和高傲。他径直走向教室中前排一个空位,步履从容,仿佛周遭的嘈杂与他无关。
温晓晴哇哦……
温晓晴压低了声音,用手肘碰了碰许念,语气里满是发现新大陆的惊奇
温晓晴快看快看,那个帅哥!简直像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好酷啊!
许念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只觉得那人的气场太过强大,像一团灼热的火焰,让她本能地想要远离。她含糊地“嗯”了一声,便不再关注。
跟在高冷帅哥身后进来的是个截然不同的类型。他个子同样很高,笑容却灿烂得晃眼,几步蹦到前排的另一个空位,还回头冲着后排挤眉弄眼,做了个夸张的鬼脸,惹得附近几个女生偷偷发笑。
温晓晴看到没,那个逗比是他兄弟
温晓晴显然对这类热闹人物接受度更高,笑着小声八卦
温晓晴我刚才打听了一下,高冷的那个叫江澈,就坐我们前面那排。这个爱搞怪的叫周旭阳,坐江澈旁边。听说他们俩从初中就是死党。
温晓晴就在这时,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走了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了不少。点名环节,当念到“江澈”时,那个一直沉默的男生只是懒懒地抬了下眼皮,应了一声“到”,语调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而当念到“周旭阳”时,对应的男生则响亮地答道
周旭阳到!老师,我在这儿呢!(还顺便朝讲台挥了挥手,引得全班又是一阵低低的哄笑。)
许念以为,这样兵荒马乱的开场已经足够戏剧性。她只想安安分分地待在自己的灰色角落,祈祷着不要再有新的交集。她未曾想过,那个被温晓晴惊叹为“漫画美少年”的江澈,在目光不经意掠过她这个畏缩的角落时,深邃的眼眸里会极快地闪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探究与……某种难以言喻的柔和。而他那个幽默风趣的好兄弟周旭阳,也早已将这对奇特的“动静二人组”一个活泼似火,一个沉默如谜 尽收眼底,眼底的笑意更深,仿佛发现了什么顶有趣的新节目。
十七岁的画卷才刚刚展开一角,几种截然不同的色彩已猝不及防地碰撞在一起。对于许念而言,这场灰色的独白,似乎正被几支不听话的画笔,强行添上了名为“暖色调”的序章。而她尚不知晓,其中最浓墨重彩、也最不动声色的一笔,早已悄然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