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烫的饼干

四年一晃就过去了。

今天是杰罗姆的生日。你外套搭在臂弯，下了班就匆匆往马戏团赶。

昏暗小径尽头，少年独自坐在路灯下。一看见你，他立刻从台阶上跳下来。

“姐姐你来啦！”杰罗姆声音雀跃，快步迎上来。

你笑着加快脚步，却在看清他时突然顿住——他的左手肿得不成样子，手心鼓着几个大水泡，边缘的皮肤外翻，露出底下嫩红的肉。

杰罗姆像没感觉，右手举着一块饼干递过来：“姐姐，吃饼干。”

你猛地抓住他的手腕，力道让他瑟缩了一下：“你的手怎么回事？”声音不自觉地绷紧。

路灯下，那只受伤的手显得更加骇人。

杰罗姆低下头，闷闷地说：“我自己不小心弄的…”

“你自己能烫成这样？”一股火气直冲头顶，“臭小子，什么时候学会撒谎了？”

你盯着那只几乎脱了层皮的手掌，指甲掐进自己掌心。

“不是…”杰罗姆的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蝇，“其实是…我中午去舅舅的餐厅…想拿几块饼干…”

声音断断续续，充满犹豫。

“被舅舅发现了？”你追问，眼眶发热。

“嗯…”

“然后呢？”

“然后…舅舅说…要给我一个教训…”

教训？什么样的成年人会这样对待一个孩子？

“走，去医院！”你松开他的手腕，拉起他没受伤的手，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意。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

你拎着一袋药走出诊室，心头的怒火烧得更旺。

杰罗姆安静地跟在身旁，小心翼翼地伸出完好的右手：“姐姐，我帮你拿药。”

你在医院门口停下，转身面对他。

“小姆，你想要什么可以告诉姐姐，姐姐给你买。”你尽量放缓语气，但仍带着严厉，“但你怎么能去偷东西呢？”

“不是的…”杰罗姆立刻摇头，声音带着颤抖，“舅舅做的傻瓜饼干是马戏团里最好吃的…我想拿给你尝尝…”

夜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

他解释时一直看着地面，不敢与你对视。被舅舅按着手浸入滚烫鸡汤时他没哭，此刻却因为你的责备，委屈涌了上来。

刘海的阴影下，泪水在他眼眶里迅速积聚。

你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你上前一步，轻轻将杰罗姆的脑袋按在自己肩上，手掌抚过他柔软微卷的头发。

“小姆有这份心，姐姐很高兴。”你放柔声音，“但以后不许再做这样的傻事了，记住了吗？”

肩头的布料很快湿润——那是少年无声落下的泪。

你惊讶地发现，他的身高已经快要赶上你了，不再是需要你弯腰对话的小不点。

他脸颊微红，带着迟疑，用没受伤的手臂轻轻环住你的腰。

在你肩上，杰罗姆用力点头：“嗯。”声音闷闷的，带着少年特有的青涩。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让你有些不自在，你轻轻推开他少许，认真看着他的眼睛：“你舅舅这次做得太过分了，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杰罗姆脸色瞬间煞白，急忙抓住你的手臂：“姐姐，不要！他会很生气的！”

你短促地冷笑：“他敢对一个孩子下这种毒手，还敢生气？”

“求你了。”杰罗姆眼中闪过恐惧，“上次有个伙计顶撞了舅舅，第二天人就不见了。”

你愣住了：“你舅舅在马戏团很有势力？”

杰罗姆低下头：“他和团长是好朋友…而且…所有人的伙食都是舅舅负责的。”

你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一股无力感蔓延全身。你想为他讨回公道，却发现自己似乎无能为力。

“那…今晚就别回马戏团了。”你深吸一口气，拉起他没受伤的手，“跟姐姐回家。”

杰罗姆眼睛瞬间亮起，又迅速黯淡：“可是…明天还有表演…”

“明天早上我送你回来。”语气不容置疑，“至少今晚让姐姐给你做顿像样的生日晚餐。”

“真的…可以吗？”声音里重新透出小心翼翼的期待。

你用力点头：“当然可以。今天是你的生日，你应该开开心心的。”

路灯下，少年嘴角终于上扬，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你牵起他的手，朝公寓走去。

没走几步，杰罗姆却突然停下。在你疑惑的注视下，他用没受伤的右手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饼干——边缘有些碎裂，但形状大致完好。

“姐姐，”他将饼干递到你面前，脸上带着羞赧，“这是…我特意为你保留的，最后一块。”

为了这块饼干，他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你接过尚有余温的饼干，沉甸甸的，像攥着一块滚烫的石头，压得胸口发紧，你努力让表情保持温柔。

“谢谢小姆。”你轻声说，“这是姐姐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少年害羞地低下头，避开你的视线，但眼底的欣喜却像藏不住的光，悄悄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