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北京，天空是一种清透高远的湛蓝。电影频道年度盛典的红毯，设在国家会议中心前开阔的广场上，媒体区与粉丝区的阵仗丝毫不逊于任何一场顶级时尚活动。这是业内颇具分量的荣誉之夜，旨在表彰过去一年有突出贡献的电影人，出席者多是导演、制片、实力派演员，氛围相对庄重，却也暗流涌动。
王俊凯从黑色礼宾车上下来时，照例引发了红毯一侧山呼海啸般的尖叫。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极为考究的黑色丝绒塔士多礼服，白衬衫，黑色领结，没有过多装饰，却将优雅与锋芒平衡得恰到好处。他步履从容，在签名板前驻足，转身，配合着无数闪烁的镁光灯，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带着适度矜持的微笑。
《破晓》的余威犹在，他依旧是今晚最受瞩目的焦点之一。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红毯入口处时，那抹熟悉的、沉静的身影，还是毫无预兆地撞入了他的视线。
宋祖儿。
她到的稍晚一些。没有选择过于隆重的曳地长裙，而是一身珍珠白色的及膝小礼服裙，款式简洁利落，勾勒出纤细的腰身和优美的肩颈线条。长发松松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妆容清淡，眉眼间的神色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沉静笃定。她正微微侧身，倾听身旁一位资深电影评论家说话，嘴角噙着礼貌而认真的弧度。
仅仅半个月未见，王俊凯却感觉她身上那种“不一样”的气场，愈发鲜明而稳固。那是一种卸下了某种沉重负担后的松弛，又是一种肩负起全新使命后的凝练。她站在哪里，不再是为了被谁看见，而是因为她本身就该在那里。
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随即涌上一股复杂的滞闷。
红毯流程有条不紊地进行。他们之间隔着几位嘉宾，没有目光交汇，更没有言语交流。仿佛真的只是两个毫不相干的同行，遵循着各自的轨迹，走过这段被无数镜头记录的繁华之路。
直到进入内场，按照座位表落座。
不知是巧合，还是主办方有意为之，他们的座位，竟然被安排在了同一排，中间只隔了一个座位。那个座位属于一位德高望重、即将上台领终身成就奖的老艺术家，此刻尚未入场。
王俊凯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能清晰地感觉到右边空位带来的、无形的压力。他调整了一下袖口，目光平视前方舞台，仿佛对即将坐在旁边的人毫不在意。
宋祖儿很快也走了过来。她似乎也微微怔了一下，目光在那个空位上停留了不到半秒，随即恢复平静，安然落座。
两人之间，隔着一个空荡荡的座位，也隔着一道看不见却无比清晰的界限。
空气仿佛凝固了。周围的寒暄声、低语声、座椅挪动的声响，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这片小小的区域，陷入一种微妙而紧绷的寂静。
王俊凯的余光，能瞥见她放在膝上的手，手指纤细，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没有涂任何甲油。她的侧脸线条柔和，眼神专注地看着前方某个虚空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又仿佛只是在等待典礼开始。
他想开口。说点什么。哪怕只是一句最寻常的“好久不见”，或者“恭喜”。
恭喜什么？恭喜她拿下《野草》？这句话在舌尖转了几转，却觉得无比苦涩与虚伪。是他先推开了她所有的靠近，现在又有什么立场去恭喜她的“远离”与“高飞”？
质问她为什么那些模糊的偷拍照片出现后，她的团队发声明只字未提那晚窗外的人可能是他？质问她是不是觉得那是需要划清界限的“污点”？这个念头更显得可笑且卑劣。
所有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发酵成一种难言的酸涩与焦躁。
就在这时，宋祖儿似乎轻轻动了一下，从随身小巧的手拿包里，拿出了一本薄薄的、用皮质封面仔细保护着的笔记本和一支笔。不是用来装样子的道具，而是真正用于记录的本子。她翻开某一页，低下头，就着场内并不算明亮的光线，迅速而专注地写下了几行字。
王俊凯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她手中的笔吸引。那支笔他很眼熟，是很多年前，某个品牌送的限量款，他当时觉得设计不错，随口提过一句。后来，在他某次生日，她送了他一套该品牌的全系列文具作为回礼，其中就包括这支笔。他当时只是客气地道了谢，转头便不知放到了哪个角落。
她竟然……还在用？
这个发现，像一根细小的针，猝不及防地刺了他一下。不痛，却带来一阵清晰的麻痒与悸动。那些被他刻意遗忘、尘封的细节，忽然被这支笔撬开了一丝缝隙。
她还记得。甚至，还在用着与他有关的东西。
可是，为什么？如果她真的已经彻底放下，彻底斩断，又何必留着这样的“旧物”？
难道……
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希望，刚刚冒头，就被她接下来的动作彻底掐灭。
宋祖儿写完后，合上笔记本，重新放回手包。然后，她微微侧过身，不是朝他，而是朝向另一边隔着几个座位的一位女导演，露出了一个客气而疏淡的微笑，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全程，没有看他一眼。
那支笔带来的微小波澜，瞬间被冰封。原来，留着一支旧笔，并不能代表什么。可能只是习惯，可能只是觉得好用，与他王俊凯本人，早已无关。
期待落空的感觉，比从未期待过更加难堪。
就在这时，那位老艺术家在家人的搀扶下，缓缓入场，走向他们中间的那个空位。
王俊凯和宋祖儿几乎同时站起身，微微躬身，向老前辈致意。老艺术家和蔼地笑着点头，在中间坐下。
这个空位的填补，仿佛也填上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可能产生交集的缝隙。一道明确的分界线，由德高望重的长者无形中划定。
典礼正式开始。灯光暗下，舞台亮起。
王俊凯坐在那里，身姿依旧挺拔，目光投向舞台，仿佛全心投入在这场电影人的盛会中。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感官异常敏锐地捕捉着右侧的一切细微动静——她翻动笔记本纸张的轻响，她偶尔因为台上某段发言而微微前倾的身体，她身上极淡的、清爽的香水味……
那么近，又那么远。
近到能听见她清浅的呼吸，远到隔着一整个世界。
狭路相逢，却无话可说。
或许，这便是他们之间，最好的，也是最终的结局。
在万众瞩目的光影交错中，在属于电影与荣耀的殿堂里，他们并肩而坐，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时光与选择，沉默地，看完了整场典礼。
直到最后，全场起立鼓掌，灯光重新大亮。
王俊凯随着人群起身，礼节性地鼓掌。眼角的余光里，宋祖儿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鼓掌，然后微微侧身，搀扶了一下中间的老艺术家，低声说了句什么，姿态恭敬而自然。
老艺术家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
然后，她转身，没有看他，随着退场的人流，朝着与他座位相反方向的出口，从容离去。
背影挺直，步伐沉稳，一次都没有回头。
王俊凯站在原地，掌声渐歇，人流从他身边经过。他望着她消失的方向，许久未动。
直到助理小刘小心翼翼地上前提醒：“凯哥，该去后台接受几家指定媒体的群访了。”
他这才恍然回神，收回目光，脸上重新覆上那层无懈可击的淡漠。
“走吧。”
他转身，走向另一个出口。
红毯的星光已然黯淡，典礼的余韵渐渐消散。
这条狭路，他们终究，各自走完了属于自己的那一半。
没有交集，没有告别。
只有散场后，空旷大厅里，那无声回荡的、名为遗憾的尘埃，缓缓落定。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