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的风,带着野花的清香,拂过山顶的石崖。
江寒就站在不远处的密林里,一身青布劲装,身姿挺拔如松。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石崖上那两道依偎的身影上,落在苏酥笑靥明媚的脸上,眼底翻涌着旁人看不懂的波涛。
今日他本是来南山练剑,却不想会撞见这样一幕。
沈煜握着苏酥的手,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逗得苏酥咯咯直笑,眉眼弯成了月牙。那抹笑,像一束暖阳,晃得江寒心口发疼。
他认得苏酥身上那件鹅黄色的襦裙,那是去年生辰,他特意托人从江南捎来的云锦,想着她穿鹅黄最好看,却终究没敢送出手,只悄悄将云锦放在了苏府的门房,说是“友人所赠”。后来看见苏酥穿着这身襦裙去靖王府,他便知道,这云锦入了她的眼,也入了她的心——只可惜,她穿这身衣裳,是为了给沈煜看。
江寒的手,缓缓攥紧了腰间的佩剑。剑柄上的纹路,硌得他掌心发疼。
他想起边关的那些日夜。黄沙漫天,朔风凛冽,他握着长枪,在战场上厮杀,身上的伤添了一道又一道,可每次撑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想起苏酥。想起她小时候追着他要糖糕的模样,想起她摔倒时红着眼眶却强忍着不哭的模样,想起她对着沈煜笑时,眉眼弯弯的模样。
那些念想,是支撑他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唯一力量。
他以为,等他回来,等他建功立业,就能站在她身边,告诉她,他心悦她,心悦了好多年。
可如今,看着石崖上那对璧人,他才明白,有些心意,从一开始,就注定只能藏在心底。
苏酥的心,在沈煜那里。像一颗种子,早早地落了地,发了芽,长成了参天大树,再也容不下旁人。
江寒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他转身滚动了一下。他转身,脚步轻缓地往密林深处走去,生怕惊扰了石崖上的两人。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替他叹息。
他走下山,却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城南的那家糖糕铺。掌柜的认得他,笑着打招呼:“江将军,还是老样子?”
江寒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桂花味的,多放些糖。”
掌柜的应了声,手脚麻利地包好糖糕。江寒接过油纸包,指尖触碰到温热的糖糕,心里却一片冰凉。
他提着糖糕,往苏府的方向走。走到苏府门前,却又停住了脚步。
他看见沈煜牵着苏酥的手,走进了苏府的大门,苏酥的手里,还攥着一枝刚摘的野花,笑得一脸灿烂。
江寒站在街角的阴影里,看着那扇朱红的大门缓缓关上,将他的目光,也关在了门外。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糖糕。油纸包上,还沾着桂花的香气,那是苏酥最喜欢的味道。
可如今,这糖糕,却再也送不出去了。
江寒苦笑了一声,转身,将糖糕递给了门口乞讨的老妇。老妇千恩万谢,他却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夕阳西下,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落寞得像一首无声的诗。
回到将军府,江寒径直去了书房。他从书架上,取下一个落了薄尘的木匣。木匣里,放着他这些年为苏酥准备的东西——一支雕刻精美的梅花簪,一块绣着青梅的锦帕,还有一枚从边关带回来的、据说能保平安的狼牙。
每一样东西,都藏着他的心意,却从未送出手过。
江寒拿起那支梅花簪,指尖轻轻拂过簪头的纹路。那是他亲手雕刻的,刻了整整三个月,刻坏了三把刻刀,才刻出这栩栩如生的梅花。
他想起苏酥的发鬓,乌黑如云,若是插上这支簪子,定是好看的。
可他知道,苏酥的发鬓上,只会插沈煜送的簪子。
江寒将梅花簪放回木匣,轻轻合上盖子,又将木匣放回书架的最深处,像是要将那份沉甸甸的情意,也一并藏起来。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江寒走到窗前,看着天边的最后一抹晚霞,轻声呢喃:“酥酥,只要你安好,便好。”
他的情意,像深埋在地下的酒,藏了许多年,浓烈醇厚,却无人知晓。
寒江藏深情,情深不知处。
只愿岁岁年年,她能平安喜乐,哪怕这份喜乐,与他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