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莎那混合着狂热与崩溃的呼喊似乎还在水面之上盘旋,但已模糊得像隔世的噪音。他不懂,永远也不会懂。永生?把生命囚禁在一具不会腐朽的骨架里,日复一日品尝孤独的毒酒——这哪里是恩赐,分明是最恶毒的诅咒。我斩断这棵树,不只是为了阻止他,更是为了给他一个了断。希哈姆家的少爷,该落幕了。
水流撕扯着身体,熟悉的疼痛从骨髓深处泛起,却又奇异地被泉水的冰冷压制。像某种麻木的清醒。也好,这滋味我早就习惯了。
离那仿佛丑陋大脑的中枢越来越近。远在水面上的光映在刀锋上,闪过些支离破碎的画面。
我好像看见了希燕。她站在我们第一次发现的地下古城入口,回头对我笑,眼睛像盛着星光。“晓翼,快来看!” 然后她的身影像水中的倒影,轻轻散了。
又闪过飞飞那小子,他举着一块长得滑稽的化石,满脸得意,声音却带着咳喘后的沙哑:“队、队长!我找到的!” 那笑容亮得让人想揍他,又让人想揉揉他的头。
还有伊戈尔,总是不声不响整理背包,在我们最疲惫的时候递来温水。他最后病重时手指已经瘦得见骨,却还在检查地图上的标记是否清晰。
羽之……我的羽之。
我们从未追求过永恒。我们只要刹那的燃烧,只要并肩走过的路真实存在过。这棵树,它用虚假的永恒诱惑温莎,亵渎生命真正的分量。它,还有它代表的那种扭曲的“生”,不该存在。
手臂因为水压和积蓄的力量而微微颤抖,但握刀的手稳如磐石。
就是现在!
所有的画面收束,所有的情绪沉淀。没有悲壮,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确定。我将全身的重量、连同过往所有的欢笑与泪水、失去与坚持,都押在这一刀之上。藏银刀划过幽暗的水体,带着一道决绝的弧光,斩向那伊顿公爵手中的中枢——
不是毁灭,是终结。
黯淡、枯萎。巨大的根系和枝干开始崩解,像一场沉默的、加速了千万倍的腐败。
力量在飞速流逝,泉水的冰冷趁机更凶猛地吞噬体温。肺部最后一点空气变成细小的气泡,向上逃逸。视野边缘开始发黑。
要结束了么?也好。
恍惚间,却好像看见一道极淡的、穿着贵族制服的金发身影,站在枯萎的树根旁,背对着我,然后像烟一样消散在愈发浑浊的水流里。
温莎……
最后一丝意识消散前,我握紧了已无力的拳头,仿佛还攥着那把藏银刀。余光瞥见它已从我的指缝滑落,刀刃闪过远在泉水上面的光,像一滴银色的泪。
这一刀,为了羽之,为了所有真实活过、然后真实逝去的生命。
我永不后悔。
查理九世的遗憾是什么呢?
是那个永生但孤独的大西洋船王一一亚瑟
是那个没有童年的天才少年一一西奥
是是那个苦等三年,却换来挚友拔刀相向的一一温莎
是那个想笑着死在星光花园里的少女一一希燕
是那个坠入温泉十年未归的唐装少年一一唐晓翼
是那个失去亲人的少女一唐欣
是那个还未找回记忆的冒险协会会长一埃克斯
是那个想把骨灰撒入大海的一一伊戈尔
是那个始终将归于尘土的一一于飞飞
是那个四个少年和一只小狗还没结束的冒险
是那个被家长控诉下架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