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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比冬雪日走得更快。” 收拾希燕旧物时，从她日记本里滑出这么一张字条。字迹被雨水晕开过，蓝墨水像冻僵的蝶翼，只有这句没头没尾的话还辨得清。我捏着纸片，在渐冻症带来的冰冷麻木里，竟是觉出一股更刺骨的寒意来。那年我们被困在雪山小屋，炉火噼啪作响，飞飞靠着伊戈尔打盹，希燕突然说，冬雪日真长啊，好像永远过不完。我那时正对着被风雪阻断的地图发愁，随口回呛：嫌长？那你出去跑两圈，看是你先冻僵还是天先黑。她没回嘴，只是笑了笑，低头在日记本上写了什么。如今这场迟了多年的雪终于落进眼里，我才明白，她说的是我们。羽之的每个人，都比一场冬雪融化得更匆忙。冬雪至少年年来，而我们，烧完就没了。温莎大概会嗤笑这种比喻。在他那被密密尔泉凝固的永恒里，冬雪日怕是漫长到令人发狂吧。他追求一种绝对静止的“活着”，像琥珀里的虫豸，色彩鲜艳，纹丝不动。而我们，宁可做雪野里炸开的火星，瞬息即逝，但灼热过。希燕那句话，如今像枚冰冷的针，扎在我逐渐僵硬的关节里——提醒我，我们走得多快，快到来不及好好告别，来不及看完所有想看的风景。飞飞总嚷嚷着要去看赤道上的火山，伊戈尔默默标记着深海沟的坐标，希燕还想再回那座开满蓝铃花的山谷……我们都像在跟一道看不见的、不断收拢的阴影赛跑，结果输得一塌糊涂。可奇怪的是，我并不后悔这场必输的赛跑。洛基把下巴搁在我膝盖上，温热呼吸透过布料。这头陪我游历世界各地的狼王，也在老去。我们都没有停止。带着那群叫DODO的麻烦精，继续在世界的边缘摸索。他们也会摔得满身泥，也会怕得发抖，眼里却有种熟悉的光——那是羽之曾经点亮过的、对“此刻”极度贪婪的光。我骂他们，激他们，看他们跌跌撞撞地向前冲，仿佛看见另一场更稚嫩、却同样不顾一切的“冬雪”在飘洒。只是这一次，我希望他们能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把风景看得更真切些。不知道明年冬天，我的手还能不能稳稳握住藏银刀的刀柄。但至少此刻，我还能坐在这里，看着雪落，想起希燕，想起飞飞和伊戈尔，想起我们共同拥有过的、那些短暂到令人心痛的“冬雪日”。我们走得是快，快得像一声来不及收尾的叹息。可那声叹息里，有雪山小屋的炉火，有彼此依靠的体温，有她写下那句话时，笔下未尽的、对漫长未来的微弱期盼。这就够了。比永恒凝固的琥珀，要真实千万倍。雪还在下。而我们，确实比冬雪日走得更快。但雪会化，我们会散，那又如何？至少我们真切地、呼啸地，活过了那个冬天。

无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