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命里亲缘薄如纸,三十未立便守空房,银行卡只够还完花呗,那套按揭的小窝迟早被银行收去抵债。
无亲可念,无惧可惧,二次投胎倒撞上大运——再睁眼,成了大俞朝浑元城郑家的三小姐“郑南玉”,附赠异卵双生的姐姐郑南衣。
张玉雪以为,余生都要顶着别人的名字过。
谁料周岁未至,十二岁的长兄先坠马而亡;不出一月,母亲张文静亦哀毁随子赴泉。
父亲郑忠义笃信“鸡蛋莫同篮”,趁北境长岭张家来吊唁,连夜将襁褓中的她塞进张氏族人怀里,裹一袭夜雪,秘密送往风雪长岭。
自此,张氏长岭嫡支三房多了个襁褓中的“六姑娘”玉兰;郑氏族谱里,却悄悄抹去了一位“夭折”的三小姐南衣。
北境之外,蛮族逐水草而居,岁岁南望,垂涎大俞膏腴。旧帝龙驭上宾、新皇御极未稳,他们便驱马饮河,趁丧叩关。
武帝在位,三披金甲、三出塞门,剑锋所指,王庭为墟,漠北空帐,十年不敢南顾。
武帝既崩,文帝嗣统,龙椅未温,忽遭沉疴,一夕晏驾,山河震荡。
文帝立的那位太子,镇不住一群虎视眈眈的叔伯兄弟,龙椅空悬,腥风血雨一刮就是十二年。
十二年里,北境十一城又被蛮族撕开血口。
朝廷的援军像候鸟,年年约好了,却从不飞来。百姓把盼头折成箭,投进张家堡——那块在北境扎了三百年的老招牌;章家子弟顺势接过令旗,成了发号施令的“临时朝廷”。
于是,抗敌、囤粮、筑城、开荒……北境人把日子打成一场接一场的硬仗,把自己炼成既能擂鼓又能挥锄的硬骨头;胜仗的庆酒自己斟,丰收的麦香自己闻,连风里都带着他们独有的硬气与快活。
北境的风雪一年比一年狠,把悍烈往骨头缝里锤。
贵胄也好,泥腿子也罢,同嚼一口冰碴子,谁多吭半声就算输。
京里坐龙椅的那位?——“老子尿尿都懒得朝那个方向。”
关外鼓狼烟?——“刀热好,正好剁肉。”
皇权重锤、男尊女卑,早被零下四十度的夜风连根拔起,冻成渣子,一扬手撒成白毛雪。
张玉雪是这阵风里长出来的。
先学会勒马,后才会站;先会骂“操”,后才会叫娘;天生带火,风雪越大烧得越旺。
张氏,簪缨世家,却养出土匪的脊梁。
嫡支九房,三房钉子一样钉在长岭,守着离同庆关最近的那道旧伤;
五十年一轮,城砖换了人没换,血和铁锈一起渗进砖缝,
族谱翻到最后一页,也闪着刀光。
外人嫌张家枝蔓纷杂,只认一条:久居长岭的,便统称“长岭张”。
张玉雪恰好落在嫡系第三房。
她唤了十几年“爹娘”的,正是三舅舅、三舅母——血脉没绕远,称呼倒先改了口。
自踏进三房那道门槛,她就被春潮般的宠爱兜头淹没:父母把她按在心口,四位兄长将她托在掌心,连族里叔伯兄弟也层层围成护堤。
于是,她一路被爱裹着长大,旧年的疤被今生的日头晒得褪尽,只剩一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