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野又发现一处,在地图边缘,有行更小的字:“西滩 初一十五退大潮”。
他愣了愣:“你连潮汐都记着?”
魏名哲抬眼看他:“住久了,自然就知道。”
“住了多久?”沈星野追问。他总觉得这个民宿主人不像土生土长的岛民,身上那股清冷的气质,更像从城市里逃来的。
魏名哲的动作顿了顿,没直接回答,只是拿起铅笔,伸过来在地图上圈了个圈:“这里有片礁石,下午三点会被涨潮淹掉,别去太晚。”
话题被轻轻带过。沈星野没再问,他指尖划过地图上的老码头,那里标注着“有废弃渔船”,正是他想要的复古感。
“那你对这儿很熟啊。”沈星野放下地图,看向魏名哲,眼里带着期待,“你能不能……当我几天向导?我付报酬。”
魏名哲几乎是立刻摇头:“没空。”
“民宿不忙吧?就带你去过的那些点,不用全程跟着,告诉我怎么走就行。”
“不了。”魏名哲的语气很淡,没什么商量的余地,“我不爱出门。”
沈星野有点失望,却也没再强求。他知道魏名哲性子冷,能给张地图已经算不错了。
但他不相信魏名哲说不爱出门,不出门,这些地图上的标记怎么来的?
他拿起地图,凑到窗边的自然光下仔细研究。老码头在岛的西侧,离这儿有五公里,看起来得骑车过去。他用手指比划着路线,盘算着先去哪个点。
还得先去看看摩托车,如果发动不起来,还得找个地方修车。
幸好,车没坏,沈星野去了几个网红景点拍了些人,午饭过后便去了老码头。
废弃的轮船半陷在滩涂里,船身斑驳,漆皮大块剥落,露出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皮。
他举着相机,变换着角度拍,胶卷咔嗒转动的声音在空旷的滩涂上格外清晰。
风确实大,吹得他头发乱飞,他把脖子上的围巾绕紧了些,蹲在一块礁石后,等着光线再斜一点。
魏名哲标的最佳时间是两点到四点,现在还差一刻钟。
远处传来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闷闷的,像谁在敲鼓。
沈星野抬头望去,海岸线曲折,灰蓝色的海水卷着白浪,一层层往沙滩上涌,又退下去,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他忽然想起魏名哲说的“住久了就知道”。住在这样的地方,每天听着潮起潮落,看着日升月落,是不是连时间都会变得慢下来?
两点整,阳光果然斜得刚好,穿过云层落在船身上,给锈迹镀上一层金红。
沈星野迅速按下快门,连拍了几张,直到相机里的胶卷走到头,才满意地停手。
收拾东西时,他发现手腕上的指南针在轻轻颤动,指针偏了个小角度。
大概是附近有礁石干扰,他没太在意,把相机塞进包里,跨上摩托车往回骑。
回去的路比来时顺,风从背后推过来,省力不少。
快到民宿时,他看到魏名哲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个木牌,正在往上面钉钉子。
“回来了?”魏名哲抬头看了他一眼,手里的锤子没停。
“嗯。”沈星野停下车,“拍得差不多了,你标的点确实不错。”
魏名哲低头敲了最后一锤,把木牌挂在门侧。
牌子上写着“今日客满”,字迹和他画地图时一样,干净利落。
“生意这么好?又满了?”
“客人都走了,你可以搬到客房住。”魏名哲拍了拍手上的木屑,转身往屋里走:“进来吧,晚饭快好了。”
沈星野愣了愣,跟进去。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两个盘子,一盘清蒸鱼,一盘炒青菜,还有两碗白米饭,热气腾腾的。
“你做的?”
“嗯。”魏名哲把筷子放在他面前,“没什么菜,凑合吃。”
沈星野坐下,夹了口鱼。鱼肉很嫩,带着淡淡的海水味,没放太多调料,却很鲜。“好吃,还算在房费里。”
魏名哲自己也夹了一口,没说话,低头吃饭。
沈星野便不再说话,两人沉默地吃着饭,只有碗筷碰撞的轻响。
窗外的风还在吹,卷起几片落叶,打在玻璃上又滑下去。
沈星野忽然觉得这样的安静很舒服,不像在城市里还要寒暄,总怕冷场。
快吃完的时候,沈星野忍不住问他:“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总觉得魏名哲不像个普通的民宿老板,他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像藏着故事。
魏名哲的筷子顿了顿:“画画的。”
“画什么?”
“什么都画。”他抬起头,看了沈星野一眼,“后来画腻了,就来了这儿。”
“来了多久?”
“三年。”
沈星野哦了一声,没再追问。
三年,不算长,也不算短,足够把一个人的棱角磨得柔和些。
他看着魏名哲的侧脸,忽然觉得那双眼很深,像藏着一片海。
吃完饭,沈星野想帮忙洗碗,被魏名哲拦住了:“不用,我来。”
他也没客气,走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拿出相机,把胶卷取出来,小心地放进防潮袋里。
他这次带了不少胶卷,往相机里装了新的胶卷之后,他自然而然地举起相机,对准了厨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