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仙塔底的黑暗，是连光都无法穿透的死寂。
魏明远被锁在塔心的玄铁柱上，四肢百骸钉着七根蚀骨钉，钉身裹着淬了幽冥寒铁的咒符，每到子时，咒符便会自行催动，寒铁之力顺着钉身蔓延，将他的仙骨寸寸冻裂，再由内而外灼烧神魂，痛得他浑身抽搐，却连昏死过去的资格都没有——塔顶悬着的镇魂铃，会在他意识涣散时发出刺耳声响，强行将他拉回清醒，承受完整的酷刑。
他早已没了往日的光鲜。长发枯槁如草，沾满了干涸的血污，原本俊朗的面容被痛苦扭曲，眼窝深陷，浑浊的眼球里只剩下化不开的怨毒。蚀灵散的余毒还残留在他体内，与锁仙塔的煞气纠缠，让他皮肤溃烂，伤口无法愈合，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腐肉的腥气。
“耿丹……南黎……”他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我不甘心！那宗主之位，那清虚宗的一切，本该是我的！”
回应他的，只有塔壁上渗出的水珠滴落声，和自己越来越沉重的喘息。
他总想起年少时，自己是宗门最受器重的内门弟子，宗主曾亲口许诺，若他修行精进，未来可期。那时的耿丹，还是个跟在他身后喊“魏师兄”的小丫头，眼里满是崇拜。可自从南黎出现，一切都变了——那个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孤儿，凭什么得到耿丹的另眼相看？凭什么能站在她身边，共享宗主之位？
嫉妒像毒藤，早已将他的心智缠死。他策划偷袭，用蚀灵散暗害耿丹，以为能一举夺位，却没想到，南黎愿以五世轮回为代价，换她生机。
“凭什么……”他猛地挣扎起来，玄铁锁链勒得他脖颈青筋暴起，琵琶骨传来撕裂般的剧痛，“他不过是个无根无凭的野种！耿丹，你瞎了眼！”
话音未落，塔顶的镇魂铃突然剧烈晃动，刺耳的铃声穿透耳膜，魏明远像被重锤击中太阳穴，头痛欲裂，一口黑血喷溅在玄铁柱上，滋滋作响，瞬间被柱身的寒气冻结。
他不知道，锁仙塔的刑罚远不止于此。
每月十五，宗门会派戒律堂弟子送来“续命丹”——并非为了让他好过，而是为了维持他的性命，让他能长久地承受刑罚。那丹药入口苦涩，吞服后会暂时修复他的肉身，却会让接下来的酷刑痛感加倍，像是在完好的皮肤上割开伤口，再撒上盐粒。
有一次，送药的弟子正是当年被他用蚀灵散误伤的小师弟。那弟子看着他凄惨的模样，眼神冰冷：“魏明远，你当年用蚀灵散害宗主时，可曾想过今日？这锁仙塔的刑罚，是宗主特意吩咐的，让你尝尝，魂骨俱蚀的滋味。”
魏明远猛地抬头，眼里闪过一丝希冀：“耿丹……她还肯见我？”
“宗主岂会脏了自己的眼。”小师弟冷笑一声，将丹药掷在他面前的地上，“她只是让你活着，活着赎罪。你害她险些魂飞魄散，这锁仙塔的万年孤寂，不过是利息罢了。”
丹药滚到他脚边，沾了尘土。魏明远看着那枚丹药，突然疯笑起来，笑声凄厉，在空旷的塔底回荡，带着无尽的绝望：“赎罪？我何罪之有！我只是想要我应得的！”
他不肯服下丹药，任由肉身继续溃烂。可锁仙塔的禁制早已锁住他的魂魄，除非魂飞魄散，否则他永远无法解脱。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的意识渐渐模糊，过往的记忆变得支离破碎。他开始分不清现实与幻觉，有时会看见耿丹穿着绯色法袍，站在塔外的光里，对他冷漠地摇头；有时会看见南黎握着剑，眼神冰冷地刺穿他的胸膛——那是他当年偷袭耿丹时，南黎挡在她身前的模样。
幻觉中的疼痛，与现实的酷刑交织，让他生不如死。
终于有一日，当蚀骨钉再次催动时，他体内的仙骨彻底碎裂，神魂被煞气与咒符之力撕成了碎片。镇魂铃还在响，却再也唤不回他的意识。他最后的念头，依旧是耿丹和南黎的名字，依旧是那股不甘的怨毒。
可这怨毒，终究没能掀起半点波澜。
塔底的玄铁柱上，只剩下一套染血的残破衣袍，和七根钉在柱上的蚀骨钉，钉身的咒符渐渐失去光泽，归于沉寂。魏明远的神魂彻底消散，连轮回的资格都没有——犯下暗害同门、叛师夺位的重罪，又毫无忏悔之心，他的魂魄被锁仙塔的煞气吞噬，化为塔底的一缕尘埃，永世不得超生。
锁仙塔外，阳光正好，清虚宗的桂花酒香随风飘来，甜得沁人。
南黎正陪着耿丹在庭院里修剪花枝，远远瞥见锁仙塔的方向升起一缕黑气，随即消散。他眸色微动，抬手替耿丹拂去发间的落花，声音平淡无波：“塔底的煞气散了。”
耿丹抬眸，看向锁仙塔的方向，眼底没有丝毫波澜，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转头继续修剪花枝，指尖温柔地抚过花瓣：“以后，这里只会有桂花香了。”
是啊。
罪孽终会被清除，怨毒终会被消散。
这世间，从来都是善有善报，恶有恶罚。而那些阴暗的尘埃，永远也挡不住，属于光明与温柔的岁岁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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