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国,恒岳派。
恒岳派作为赵国境内数一数二顶级修仙宗门,其底蕴深不可测。门中最顶尖的战力,乃是两位威名赫赫、震慑四方的元婴期始祖。中流砥柱则由数位结丹期的长老坐镇,共同肩负着宗门传承与兴盛的重任。
筑基期修士虽不足百人,却皆是宗门精心培养、千挑万选的精锐。而下辖的凝气期弟子,更有数千之多,为这庞然大物注入着源源不绝的生机。
与绝大多数修仙门派类似,恒岳派内部等级森严,弟子被明确划分为内门、外门与记名三个阶层。内门弟子可享受宗门最丰厚的资源倾斜,但这份殊荣绝非轻易可得,要么需修为至筑基,要么便是天资卓绝,或无限接近凝气十五层大圆满。
外门弟子的待遇虽远不及内门,门槛却也相应宽松,只要修为突破凝气五层,便可跻身其中,获得功法与一定的资源保障。
而修为在凝气五层以下者,则只能被归为记名弟子。名义上虽是宗门弟子,实则与杂役仆从相差无几。宗门几乎不向他们提供任何修炼资源,唯有一本入门时发放的、最基础的《凝气三篇》功法聊作安慰。
若想获取灵石、丹药等物,唯有自谋生路,或完成宗门发布的各类琐碎任务,或依靠那每月微薄到可怜的月钱。
即便如此,想要凭此将修为提升至凝气五层以上,依旧是难如登天。每日繁重枯燥的任务几乎榨干了所有时间与精力,根本无暇静心修炼。而那点微末的报酬,即便省吃俭用整整一年,也未必买得起最便宜的辅助丹药。
凝气期修士虽不必每日进食,但也需隔数日补充一次,宗门却从不负责记名弟子的膳食,想要果腹,便只能自掏腰包,去那外包的食堂购买。
在这等环环相扣的窘迫之下,记名弟子想要提升修为,几近痴人说梦。更何况,能沦落至此的,本多是些废灵根、修炼天赋近乎于无的凡人,在真正的修士眼中,与蝼蚁无异。
但凡稍具天赋者,早在入门检测时便被各位长老慧眼识中,争抢着收为亲传,哪里会落入记名弟子之中。
记名弟子的居所,位于恒岳派主峰山腰处一片简陋的房舍区。青瓦灰墙的石屋排列整齐,仅有寥寥数人能有幸独占一间,绝大多数弟子,皆是五六人挤在一间。
其中一间石屋内气氛沉闷。一名年轻弟子正懒散地倚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嘴里叼着色彩艳丽的棒棒糖,百无聊赖地转动着。他双手手掌处缠着几圈洁净的白色绷带,显然是新伤未愈。
宫百万真是晦气!
低声啐了一口,糖棍在齿间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宫百万碰上个硬茬没讨到好不说,连个新入门的愣头青都没能收拾服帖,这下脸可丢大了,往后在这记名弟子堆里,还怎么抬得起头
此人正是宫百万。一年前,他靠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门路,勉强挤进了恒岳派,成为一名最底层的记名弟子。如今修为浅薄,触到凝气一层的边缘,在门派中属于无人问津的角色。
宫百万下次别让我再撞见你…
眼中闪过一丝阴郁,将最后一点糖渣咬碎,愤愤起身,推开石门走了出去。
作为记名弟子,宫百万每日需完成宗门摊派的固定任务。他的活儿相比旁人,已算轻松,不过是去后山柴房劈足定额的薪柴,再去山涧挑满几大缸清水。这些活计若手脚麻利些,晌午前便能完工,即便偷点懒,日头偏西时也总能做完。
宫百万并非勤快之人,但也绝少拖延。一来,早些做完,便有更多自由时间可供挥霍,何必磨蹭。二来,若被人瞧见怠工,难免落人口实,平白招惹是非。再者,轻松差事,本已让不少记名弟子眼红,若再拖延,恐怕更会引来无端嫉恨,得不偿失。
这日,当宫百万将最后一担清水倒入伙房那口大石缸时,恰是午饭时分。和往常一样,朝着位于记名弟子区域边缘的外包食堂走去。
食堂距住处不过一里多地,一座不算宽敞的石屋,挤挤挨挨也能容纳百十号人。宫百万轻车熟路地走到一个打饭窗口前。窗口后掌勺的,是个年约四十、身材微胖的妇人,弟子们私下都唤她张大姐。
方才她还与前面打饭的弟子有说有笑,可一抬眼瞧见宫百万,那张圆润的脸顿时拉了下来,仿佛欠了她几百块灵石赖账不还似的,眼皮都懒得抬一下。
宫百万张姐姐好哇!
宫百万脸上瞬间堆起无比热情的笑容,凑近窗口
宫百万劳您驾,给弟弟我来个三菜一汤,辛苦张姐姐啦!
张大姐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手中长柄铁勺在菜盆里随意扒拉两下,舀起一勺寡淡的青菜,又漫不经心地添了点零星肉沫的杂烩,哐当一声扣进宫百万递过来的粗陶碗里,汤汁溅出少许。
“三菜一汤?你咋不直接点桌满汉全席呢?梦里啥都有!”张大姐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嘟囔。
宫百万却浑不在意,依旧笑嘻嘻地接过碗,还故意捏着嗓子,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道
宫百万谢谢心地最善良、模样最俊俏的张姐姐!
说罢,他端着那堪称寒酸的一菜一汤,转身在食堂里寻了个空位坐下。此时正值饭点,但食堂里人却不多。毕竟,不是谁都能像他这般,总能把任务恰到好处地在饭前做完。
宫百万正准备去打米饭,便听张大姐那拔高的嗓门再次响起,带着不容错辨的尖利:“站住!钱呢?打菜不给钱,想吃白食啊?!”
宫百万抬眼瞥去,只见张大姐正横眉立目,对着一个刚打完菜、面容稚嫩的记名弟子呵斥。那神态语气,与方才对待他时如出一辙。
那年轻弟子一脸懵懂,茫然道:“啊?给、给什么钱?这吃饭…不是免费的吗?刚才前面那位师兄,他、他没给钱啊!”
“免费?”张大姐双手叉腰,声音又拔高一度,引得附近几张桌子的人都看了过来,“你当宗门是你家开的善堂?食堂吃饭付钱天经地义!前头那小子?他有白食证,自然不用给!你有吗?没有就麻利付钱!要不,你现在就去外门执事,找刘执事给你批张白食证来,拿不出来,就少废话!”
那弟子顿时面红耳赤,在周围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手忙脚乱地付了钱,端着碗匆匆躲到最角落的位置,恨不得把脸埋进饭里。
宫百万嘴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哪有什么白食证,不过是张大姐信口胡诌、专门用来拿捏这些新来不懂行或是老实弟子的说辞。若真有那不开眼的傻小子信以为真,傻乎乎跑去外门执事讨要,证是肯定没有的,一顿结结实实的训斥乃至体罚,怕是免不了。
宫百万能在这食堂偶尔吃白食,全靠脸皮厚比城墙,外加与这张大姐,确实攀着点八竿子才勉强打得着的、拐弯抹角的远房亲戚关系。这点微不足道的特权,在这资源匮乏、等级森严的记名弟子层,已算是不大不小的实惠。
填饱肚子,宫百万并未返回石屋,而是迈步朝着宗门重地、藏书阁走去。
依据门规,记名弟子权限低微,无权踏足藏书阁二层以上,仅能在空旷的一层大厅内活动,且每月仅有一次进入机会,还有严格的时间限制。
藏书阁一层所藏,大多是修真界的基础常识、低阶法术,这些典籍在恒岳派这等大宗门内,自然算不得珍贵,但对于宫百万而言,它们却另有一番价值、都是可以换成灵石的货物。
只可惜,记名弟子每月仅有一次进入机会,时间有限,严禁将任何典籍外借。寻常记名弟子天赋平庸,记忆力有限,往往需耗费两三年,才可能勉强记诵下一门低阶功法的要点,这已被视为可造之材。
但宫百万不同。他每月雷打不动来此,目标从来不是学习,而是拓印。这些在宗门内被视为大路货的低阶功法、法术,若是带到外界散修聚集之地,或是一些小型修仙家族,往往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当然,此事风险极高,一旦被宗门察觉私下拓印、贩卖功法,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山门,重则当场格杀。
高风险,往往伴随着高回报。宫百万觉得,这笔买卖,值得一搏。
宫百万看似随意地踱步,目光在书架上缓缓扫过,最终停在一处相对偏僻的角落。这里光线稍暗,存放的多是一些冷僻、或被视为粗浅不堪的典籍,平日少有弟子问津。他熟稔地抬手,从书架中层抽出一本页面泛黄、边缘磨损的线装书册,封皮上写着三个古朴的字《引仙术》。
宫百万眼中闪过一丝微光,他轻轻翻开书册,直接翻到最后一页。那里并非正常的文写,而是密密麻麻、复杂玄奥的符文。
宫百万屏息凝神,目光牢牢锁定那些符文
宫百万输入
短暂的寂静后,一道冰冷、机械,唯有他能感知的意念反馈直接响起
万能修改器请稍候…检测到用户曾部分输入引仙术,是否承接上次进度,继续输入
宫百万继续输入
下一瞬,一面仅有他能看见的、半透明的淡蓝色光幕,悄然浮现在他视界之中。光幕之上,光影流动,已然排列着不少他此前分批输入的符文片段。
宫百万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他缓缓抬起右手食指,将引仙术最后一页上的符文,逐字逐句地输入到光屏上,每一个节点,都务必与书页上的原型完全一致。
宫百万早已谋划妥当,先利用这每月一次的机会,将整本引仙术的符文尽数录入万能修改器。之后,便可尝试生成完整的功法副本。若能成功,先少量修改,每本卖它十块下品灵石
待到积攒了足够的本钱,再拿出一半灵石,去进行那至关重要,却也最耗费资源的实验,测试灵石的精确修改数据。
吃一堑长一智,他再也不会像最初那般鲁莽,将辛苦得来的灵石一股脑全部投入,妄想瞎猫碰上死耗子。结果不仅未能得到准确的数据,反而赔得血本无归,连带饭钱都险些断绝,沦落到需要厚着脸皮在食堂蹭白食的窘境。
修改灵石,原理说来并不复杂。需向万能修改器输入灵石的品质,属性及其内部蕴含的灵力精确数值。难点在于,即便是同为下品灵石,因形成环境、开采时间、储存状况等差异
其内蕴灵力也会有些微不同,并无一个绝对统一的数值,想要找到正确的数据,就如同大海捞针,需要大量的同品质灵石进行反复尝试。
说白了,大半靠运气。如同凡俗界的赌徒押宝,唯有恰好选中了那块灵力数值完全匹配,便可成功生成其副本。注意,此刻生成的仍是副本,并非真实的、可用的灵石。必须在此基础上,进行数量的修改,才能得到真正可吸收、可使用的灵石。
而最令人无奈且风险巨大之处在于,万能修改器未能掌握某件物品的准确修改数据之前,贸然的修改指令,其结果并非修改失败那么简单
而是会导致被选中的物品,无论它是灵石、丹药还是符箓,彻底湮灭,消失得无影无踪,连点渣滓都不会剩下,宫百万为此付出过太过惨痛的代价。
时间在极度专注中悄然流逝,宫百万的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一个时辰,他终于将最后一页上最为繁复的几个符文,完完整整地输入进了万能修改器之中。
他没有立刻进行下一步操作,而是强忍激动,对照着引仙术,将万能修改器上已录入的所有符文序列,从头至尾仔细校验了数遍。任何一个符文的细微偏差,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无法生成有效副本。
直到确认无误,且感应到宗门规定的停留时限将至,他才缓缓合上那本《引仙术》,将其小心翼翼、分毫不差地塞回原处。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完成了一件极其耗神的苦工,轻轻舒了口气,拭去额角汗渍,脸上恢复那副常见的、带着点懒散与满不在乎的神情,转身,不紧不慢地走出了藏书阁那沉重的大门。
宫百万眯眼看了看天色,朝着山腰住处慢悠悠地晃荡回去,心中却已开始盘算,下次进入藏书阁,该挑选哪一本典籍,作为下一个拓印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