奖牌挂在胸前,是沉甸甸的实感。但比奖牌更重的,是骤然压到赵昕玥肩头的目光。
回国后的隔离期并未带来预想中的宁静。电话从早响到晚,祝贺之后紧跟着商业合作邀约,经纪人传来的资料塞满了平板电脑。王教练挡掉了大部分,但有些层面,连他也面露难色。
“昕玥,这几个是……”他斟酌着用词,“非常重要的官方媒体专访,还有体育总局的庆功活动安排。”
赵昕玥看着日程表上密密麻麻的方块,感到一种比连续打满五盘比赛更深的疲惫。她怀念的,是球拍触球时清脆的声响,是汗水砸在地板上的印记。
与此同时,网络的风向开始显现出它复杂的一面。
一段她早年参加青少年比赛时,因一个争议判罚而摔拍的视频被翻了出来。营销号配上耸动的标题:「奥运冠军早年素质堪忧?揭秘赵昕玥不为人知的暴躁一面。」
虽然立刻有老球迷反驳“谁年轻时没点脾气”、“断章取义”,但污名化的种子已经撒下。
更让她心头一刺的,是某个所谓“体育评论家”的专栏文章,冷静地分析她的夺冠之路:“赵昕玥的胜利,固然有技术因素,但更多得益于特殊时期对手准备不足、空场比赛削弱了顶尖选手气场等客观条件。其技术全面性,尤其是网前技术,与世界顶尖水准仍有差距。这块金牌的含金量,需要时间检验。”
“屁话!”队里的小队员看到,气得当场骂了出来。
赵昕玥却只是默默划走了页面。她想起决赛那个飞到网上、命运般轻轻滚向对方场地的网前小球。运气?或许。但她知道,为了那一刻的“运气”,她付出了多少。
隔离结束,返回国家训练中心。
欢迎她的横幅鲜艳夺目,但一些细微的变化悄然发生。以往亲切打招呼的队友,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敬畏与疏离。食堂里,她独自坐下的一张桌子,周围会空出几个位置。
她不再是“昕玥”,而是“奥运冠军赵昕玥”。这个头衔,像一层无形的屏障。
直到那天下午,她在力量房遇到了李指导——一位带出过数位世界冠军、如今已退居二线的功勋老教练。
老人正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擦拭着器械,头也没抬:“回来了?”
“李指导。”赵昕玥恭敬地站定。
“外面那些声音,听到了?”他依旧没抬头,手里的动作不停。
“……听到了。”
“石头扔进水里,响一声,沉下去,就完了。”李指导终于抬起眼,目光浑浊却锐利,“水还是那潭水。你是要做那块响一声就沉的石头,还是做那潭水?”
赵昕玥怔在原地。
老人摆摆手,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门口,留下一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话:
“你的战场,不在网上,在球场上。下一个大满贯,快开始了。”
窗外的阳光斜射进来,在光洁的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赵昕玥握了握拳,又松开。她走到熟悉的跑步机前,站了上去,按下启动键。
履带开始转动,由慢到快。
她的目光,越过窗外,投向看不见的远方。那些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刻,被她远远甩在了身后。
奔跑中,一个清晰的念头破土而出:
所有的质疑,唯一的回答,只能是下一场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