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接到上峰指令,”谢**的声音平静无波,“命令我部于明日凌晨撤离四行仓库,经新垃圾桥退入英租界。”
仓库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愣住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撤……撤离?”上官志标第一个反应过来,“团附,这是真的吗?不是说坚守待命吗?”
“局势有变。”谢**简单地说,“国际调停失败,布鲁塞尔会议无果而终。我们在这里的政治使命已经完成,上峰决定保存有生力量。”
“那我们这三天的牺牲算什么?”唐棣激动地站起来,“那些死去的弟兄们算什么?展览品吗?用完就扔?”
“坐下!”谢**喝道,声音中带着罕见的严厉,“这是命令!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
唐棣颓然坐下,双手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
“具体安排如下,”谢**继续道,“凌晨两点开始准备,三点整开始撤离。重伤员先行,由医护兵护送;轻伤员紧随其后;最后是战斗人员。所有人只携带随身武器和必要物品,重型武器就地破坏,不能留给日军。”
“团附,我们能相信英国人吗?”邓英问,“万一进入租界后,他们把我们交给日本人怎么办?”
“租界工部局已经做出保证,只要我们放下武器,就可以获得难民身份,受到国际法保护。”谢**顿了顿,“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军官们默默离开,去向各自的部队传达命令。
谢**独自留在原地,望着跳动的灯火出神。他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想起黄埔军校的岁月,想起北伐时的豪情壮志,想起三个月来在上海经历的一幕幕惨烈战斗。
最后,他想起了陈树生,那个笑着说出“老子不死,儿子不来”的四川兵。如果陈树生还活着,他会怎么看待这个撤离命令?会觉得自己白死了吗?
不,谢**摇摇头。每一个牺牲都有价值,每一滴血都不会白流。他们在这座仓库里战斗过,这就足够了。
“团附,”杨**悄悄走进来,“弟兄们都在问,那面国旗怎么办?”
谢**抬起头。仓库楼顶飘扬着一面青*白*满地红*,那是三天前他们进入仓库时升起的。三天来,这面旗帜成了苏州河北岸唯一的中国标志,成了河对岸无数同胞心中的希望。
“带不走就烧掉,不能留给日本人。”谢晋元说,声音有些沙哑。
“可是……”杨瑞符欲言又止。
“可是什么?”
“团附,我能理解撤离的命令,但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连一面国旗都不能保留。这面旗代表着我们这三天的战斗,代表着所有牺牲的弟兄。如果烧了它,就好像我们承认自己输了一样。”
谢**看着这个年轻的传令兵,突然问道:“小杨,你怕死吗?”
杨瑞符愣了一下,然后挺直腰板:“不怕!”
“那为什么想活下去?”
“我……我想回去见我爹娘,见我妹妹,见我未婚妻。我想看到抗战胜利的那一天。”
谢**点点头:“这就是我们要撤离的原因。不是因为我们怕死,而是因为我们想活着看到胜利。国旗烧了可以再做,人死了不能复生。只要我们还活着,只要中国还有人在抵抗,这面旗就会一直在。”
他站起身,拍了拍杨**的肩膀:“去准备吧。记住,撤离不是投降,而是为了继续战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