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瓣菊的试探,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没有激起任何肉眼可见的涟漪。
第二天,蔬果店的配送员按时送来订购的物品,包装袋里安静地躺着一小束鲜嫩的雏菊,黄心白瓣,生机勃勃,与黑瓣菊毫不相干。配送员笑容憨厚,找零时没有任何多余的眼神或暗示。
浅川弥生微笑着接过,道谢,关门。笑容在她转身的瞬间消失。没有回应。是博士那边没有监听到?还是听懂了,但选择不回应?或者,他们根本就没把这个“外送电话”放在心上?
平静之下,暗流并未停歇。柯南来访的频率恢复了正常,但每次停留时,那双看似天真的大眼睛背后,观察的意味更加明显。他不再刻意提及“摩天轮”或“水族馆”,转而开始聊起一些看似无关紧要的话题——天气预报、新出的电子游戏、米花町最近发生的几起不起眼的小案件(失窃、邻里纠纷)。他的问题总是很自然,像是一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但浅川弥生能感觉到,每一个话题背后,都藏着一把软尺,在丈量她反应的自然度,观察她对特定词汇、特定事件的细微表情变化。
他在评估。评估她记忆恢复的稳定性,评估她“表演”的完美程度。
与此同时,窗外的监视似乎也换了方式。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更隐蔽的流动哨——一个总是在楼下长椅看报的男人,一个推着婴儿车定时经过的女人,一个在对面便利店长时间整理货架的店员。他们的伪装很专业,但浅川弥生作为曾经的“观察体”,对那种若有若无的、聚焦在自己窗户方向的目光,有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
压力在无形中增加。她知道,无论是柯南(及其背后势力),还是组织(或其他觊觎“密钥”的势力),耐心都是有限的。记忆恢复这个变量,迟早会引爆当前的平衡。
她需要更多的信息,需要打破僵局。被动等待,只会让她重新沦为案板上的鱼肉。
突破口,或许不在外部,而在自身——那块黑色的石头。
夜深人静时,浅川弥生再次将石头从水箱角落取出。它依旧温润,静静地躺在掌心。这次,她没有试图去“感受”或“回忆”,而是开始用最朴素的方法研究它。她找来公寓里能找到的各种工具:强光手电(博士留下的“新奇发明”之一)、放大镜、甚至一根细针。
在手电强光下,石头内部并非完全均质,隐约能看到极其细微的、如同血管或电路般的暗色纹路,但这些纹路杂乱无章,不像人工雕刻。用放大镜仔细观察表面,光滑无比,没有任何接缝或瑕疵,浑然天成。细针轻轻划过,不留痕迹,质地坚硬异常。
它不像任何已知的天然矿石,也不像现代工艺能制造的物件。它更像……某种生物矿化产物?或者是远超当前科技水平的造物?
她尝试将它靠近手机、收音机等电子设备,没有任何干扰现象。将它浸入水中,温度不变。用打火机的外焰小心灼烧(在通风处进行),石头表面连熏黑的痕迹都没有。
物理手段似乎无法探知其奥秘。它只在特定条件下(如雷电之夜)被“激活”,传递信息或引发她的记忆复苏。这更像是一种……生物识别或能量感应的机制?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浅川弥生心中浮现:如果,这块石头与“系统”,或者说,与她作为“密钥”的身份直接绑定呢?它会不会像某种“认证装置”或“数据接口”,在特定条件下,可以与“系统”残存的影响,或者与这个世界里监控她的某种“机制”产生互动?
这个想法让她脊背发凉,但也让她看到了一丝可能性。如果石头能“激活”她的记忆,是否也能“激活”或“干扰”其他的东西?比如……那些监视她的目光?
她需要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来测试。公寓显然不行。
几天后,她以“复健散步、接触自然有助于记忆恢复”为由,向阿笠博士提出想去附近公园走走。博士欣然同意,甚至表示可以陪她一起去。浅川弥生婉拒了,说想一个人静静。
公园不大,但绿树成荫,周末午后有不少市民在散步、休息。浅川弥生选择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径,慢慢走着。她能感觉到,至少有两个“尾巴”不远不近地吊在身后。一个戴着鸭舌帽看地图的男人,一个遛狗的中年妇女。
她走到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树下,靠着长椅坐下,假装休息,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水壶喝水,同时,用身体遮挡,悄悄将那块黑色石头握在掌心。
她集中精神,不再去“回忆”,而是去“想象”——想象自己正被无形的目光注视,想象那种被监视的黏腻感,同时,将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到手心的石头上。
什么也没有发生。石头温润如常。
果然没那么简单。
就在她有些失望,准备将石头收回时,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斜对面不远处,那个原本正低头“研究地图”的鸭舌帽男人,身体几不可察地晃动了一下,似乎脚下不稳,扶住了旁边的树干。他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茫然,迅速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他的目光……从浅川弥生身上滑了过去,落在了她旁边空无一人的长椅上,停留了两秒,又移开了。
紧接着,那个遛狗的妇女,她牵着的狗忽然对着浅川弥生右侧的空气叫了两声,妇女呵斥着拉走了狗,目光也完全没有聚焦在浅川弥生身上。
短短几秒钟,那两个监视者,仿佛“看不见”她了!
浅川弥生心脏狂跳,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强迫自己保持坐姿不变,但握着石头的手心已经沁出汗来。
不是石头本身有隐身功能。是它……干扰了监视者的“认知”?还是干扰了可能存在的、更高级的监控设备?就像在“观察所”里,它能触发光学屏蔽和生命体征模拟一样?
这效果能持续多久?范围多大?会被发现吗?
她不敢久留,又坐了几分钟,才装作休息够了,起身慢慢往回走。她能感觉到,那两道目光很快又黏在了背上,但那种被“忽视”的几秒钟,给了她巨大的震撼和……希望。
回到公寓,她反锁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大口喘息。石头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微微发热。
这不是万能钥匙,也不是武器。但它是一个工具,一个可能扰乱对方感知、争取宝贵时间和空间的工具。更重要的是,它证明了,她并非全然无能为力。她与那个“系统”,与那段被抹杀的历史,仍然存在着某种割舍不断的、可以被利用的联系。
就在她心绪未平之时,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她犹豫了一下,接通。
“喂,浅川小姐吗?”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和、但完全陌生的中年男声,“我是杯户中央医院康复科的田中医生。关于您之前的脑部复查,我们发现了一些新的数据,需要您方便的时候再来医院一趟,进行一些补充检查。”
杯户中央医院?她出院后确实按医嘱去复查过两次,但都是普通的神经内科。康复科?新的数据?
浅川弥生的心沉了下去。这不是正常的医院随访。语气太官方,太……刻意。
是组织的试探?还是柯南那边新的安排?或者,是第三方势力?
“好的,田中医生。”她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略带困惑,“请问具体是什么时间?”
“明天上午十点可以吗?直接来康复科三楼304室找我。”
“好的,我会准时到。”
挂断电话,浅川弥生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眼神冰冷。
新的棋局,已经摆开。
而她手中的棋子,又多了一枚——那块沉默的、温热的黑色石头。
明天,杯户中央医院,康复科304室。
是陷阱,还是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