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河流笔记:录音室、心跳与未接来电
新专辑的筹备像一台精密仪器,一旦启动,所有齿轮便咬合着高速转动。JAY的生活被切割成精确的块状:上午体能恢复和声乐训练,下午与表演队磨合新舞,晚上泡在录音室或制作室,间隙里还要拍摄概念照、录制综艺素材、参与团队会议。累,却是一种脚踏实地的、充实的疲惫。
她再没让自己滑向连续工作七十二小时的深渊。胜宽的“健康监测”和李灿的“忙内同盟”提醒如影随形,S.Coups会定时检查她的日程表,连最粗线条的珉奎都会在点炸鸡时多问一句“在允啊,这个你能吃吧?不油吧?”。
而Woozi,他不再需要说什么。他只是在她偶尔又对着一段旋律较劲到深夜时,不动声色地递过来一杯温热的蜂蜜水,或者在她离开制作室时,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锁门,回去,现在”。他的监督是沉默的、高效的,像他编写的程序,精准运行。
录音这天,气氛格外凝重。
主打歌《Eclipse》的录制到了最后也是最难的部分——一段需要极致情感爆发力和控制力的高音ad-libs(即兴演唱)。录音棚里,李硕珉(DK)已经录了七遍,每次出来听回放时,眉头都越皱越紧。
“不对,感觉不对。”他第八次从收音间走出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技术没问题,音准完美,但就是……太‘完美’了,缺了点什么。净汉哥,你听听。”
尹净汉戴着监听耳机,微微闭着眼,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节拍。“嗯……是少了点‘挣扎感’。这首歌讲的是日食时刻,光明被吞噬又奋力重生的矛盾。硕珉啊,你唱得太‘光辉’了,太确定了。要有一点……黑暗涌上来时的窒息感,和拼命挣脱那黑暗的嘶哑感。”
“我知道!可是感觉抓不到!”DK有些懊恼。
录音师也面露难色。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棚里的气压越来越低。
JAY坐在角落的椅子上,膝盖上摊着乐谱,手里无意识地转着一支笔。这段ad-libs的和声谱是她协助整理的,她对每个转折和情绪递进都了如指掌。她能理解DK的困境——那是一种理智知道该怎么做,身体和声音却无法完全交付的隔阂。
她的目光扫过控制台后的Woozi。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靠在椅背上,盯着跳动的音轨波形,脸上没什么表情,但下颚线绷得有些紧。
“休息十分钟。”Woozi终于开口,声音透过对讲传到收音间,“硕珉,你出来,喝点水,别想了。”
DK耷拉着肩膀走出来,接过胜宽递来的润喉茶,闷头喝着。
JAY看着乐谱,又看向有些泄气的DK,再看向沉默的Woozi。一个念头,带着微弱的电流,窜过她的神经末梢。
她放下乐谱,站起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她。
“Woozi哥,”她走到控制台边,声音不大,但很清晰,“DK哥……净汉哥说的‘挣扎感’和‘嘶哑感’,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在保持音色圆润的前提下,在气息推动的顶点,加入一点点非常轻微的、可控的‘破音’或‘空气声’?不是失误,是故意的‘不完美’,用来模拟那种边界感?”
棚内安静了一瞬。
Woozi转过头,目光锐利地看向她:“具体点。”
JAY心跳加速,但还是强迫自己冷静,指向乐谱上标记的一个高点:“比如这里,这个B5的长音,如果在前半段用最结实、最明亮的头声顶上去,但在延长到后半段时,稍稍回收一点气息,让声音边缘带上一点点极细的、沙砾般的质感,是不是就能模拟出‘光明在黑暗侵蚀下坚持’的感觉?然后下一句的怒音,可以更‘脏’一点,甚至允许一点点短暂的音准晃动,像被拉拽……”
她边说,边用手势比划着气息的流动和情绪的起伏。
DK停下了喝水,认真听着。净汉微微睁大了眼睛。连一直没说话的知秀也放下了手中的歌词本。
Woozi没有说话,他重新播放了DK刚才录的几句,专注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控制台边缘敲击。半晌,他看向DK:“试试她说的。忘掉‘完美’,想象你真的被什么东西拖住了脚踝,你的声音是你唯一的武器,你要用它劈开黑暗,哪怕声音因此裂开。”
DK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聚焦,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收音间。
这一次,当歌声再次响起时,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高音依旧辉煌,却在辉煌的深处,多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令人心悸的颤抖与磨损,像钻石上的裂痕,反而让光芒更加惊心动魄。随后的怒音带着真实的、从胸腔底部涌上来的爆发力,不再是技巧的展示,而是情绪的奔泻。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收音间里一片寂静。
然后,控制台后的录音师第一个鼓起掌来:“Perfect!这次对了!就是这个感觉!”
净汉长舒一口气,笑着拍了拍身旁知秀的肩膀。胜宽跳起来:“哇!我们硕珉哥!绝了!”
DK走出收音间,脸上带着如释重负和兴奋的红晕,他径直走到JAY面前,用力揉了揉她的头发:“呀!沈在允!可以啊你!帮大忙了!”
JAY被揉得晃了晃,不好意思地笑了:“是DK哥你自己唱得好……”
“行了,别商业互吹了。”Woozi的声音插了进来,他脸上依旧没什么大幅度的表情,但眼角细微的纹路柔和了些,“这条过了。准备下一段,JAY,你的和音部分,十五分钟后录。”
他的目光落在JAY身上,停留了一秒,很短暂,但JAY清晰地看到,那里面不再是单纯的审视或监督,而是一种明确的、属于制作人对有价值伙伴的认可。
“是,哥。”她听见自己回答,声音里有压不住的雀跃。
***
接下来的录制顺利得出奇。JAY自己的部分完成得高效且稳定,她甚至能在演唱时,根据之前辅助主唱队调整的经验,对自己的和声细节做出一些微小的、增色的即兴处理。Woozi没有打断她,只是在监听时,会偶尔极轻地点一下头。
全部录制结束,已是凌晨。大家带着完成重要任务的轻松和疲惫,互相道别,陆续离开。
JAY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发现手机没电了。她插上充电宝,正要离开,发现控制台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个黑色的、有些旧的皮质笔记本。
是Woozi的。他大概走得太急,落下了。
她认得这个本子,里面不仅记着音乐灵感,还有他的一些私人日程和待办事项。几乎没有犹豫,她拿起本子,快步追了出去。
走廊里空无一人,电梯已经下行。她转身跑向楼梯间。
刚下了一层,就在转角处看到了那个清瘦的背影。他正靠在楼梯间的墙壁上,单手捂着胃部,微微低着头,另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有些苍白的脸。
“哥!”JAY跑下去。
Woozi迅速放下手,直起身,表情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一瞬间的脆弱只是错觉。“怎么了?”
“你的笔记本,忘在控制台了。”JAY把本子递过去,目光却忍不住扫向他刚才捂着的胃部,“哥,你不舒服吗?”
“没事,老毛病。”他接过本子,语气平淡,“有点胃疼而已。你怎么还没走?”
“手机没电了,刚充上一点。”JAY晃了晃手里的充电宝,眉头却皱了起来,“老毛病?哥你吃饭是不是又不规律?上次我晕倒,净汉哥就说你总这样……”
“管好你自己就行。”Woozi打断她,转身要往下走,脚步却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Jay没动,看着他略显僵硬的背影。楼梯间昏暗的灯光下,他看起来比平时更单薄。那个在制作室里掌控一切、在团队中坚实可靠的形象,此刻露出了一丝细微的裂痕。
“哥,”她再次开口,声音放轻了,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坚持,“楼下便利店应该有热饮和药。我陪你去买。”
“不用。”
“反正我也要买点东西。”她跟了上去,走在他旁边半步之后的位置,“而且,哥你现在这样,我不放心。”
Woozi停下脚步,侧头看她。JAY迎着他的目光,没有躲闪。她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或许是深夜的楼梯间给人一种可以稍微越界的错觉,或许是刚才录音室里他那一秒的认可给了她底气,又或许,只是因为她真的……不放心。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了几秒,带着灰尘和旧墙壁的味道。
“……随便你。”最终,他转回头,继续向下走,声音听不出情绪。
便利店的灯光白得刺眼。JAY让Woozi在靠窗的座位坐下,自己熟门熟路地去货架拿了胃药,又到热饮柜前犹豫了一下,选了一罐最温和的玉米须茶。结账时,她看到收银台旁有关东煮,想了想,又加了一份不带汤的、煮得软烂的白萝卜和鸡蛋。
她把热饮、药和装着食物的纸杯一起推到他面前。
Woozi看着眼前的东西,没说话,先拆开药片,就着热茶服下,然后才拿起小叉子,慢吞吞地戳着白萝卜。
JAY坐在他对面,小口喝着自己买的香蕉牛奶,目光透过便利店明亮的玻璃窗,望向外面沉睡的街道。夜色浓稠,只有零星的车灯划过。
“你……”Woozi忽然开口,声音因为热饮的蒸汽显得有些模糊,“今天在录音室,说得很好。”
JAY转过头。
他并没有看她,依旧低头对付着那块白萝卜,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不是每个刚入行的人,都能那么快从技术层面理解到情感表达的核心,还能给出可执行的具体建议。净汉感觉到了,但他说不出来。你说出来了。”
“我只是……刚好想到了。”JAY捏了捏牛奶盒。
“不只是‘想到’。”Woozi终于抬起眼,看向她。便利店的灯光在他眼底映出小小的、清晰的光点。“是天赋,也是努力。你听过的、分析过的音乐,比你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你付出的时间,也是。”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所以,不用再怀疑自己是不是‘拼图’。你现在做的,已经是把散落的拼片递给别人,帮他们找到位置了。”
喉咙忽然有些发紧。JAY低下头,盯着香蕉牛奶盒上的卡通图案。“……谢谢哥。”
“不用谢我。”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是你自己挣来的。”
两人又沉默下来,只剩下便利店空调低沉的运转声,和他偶尔用叉子触碰纸杯的轻微声响。一种奇异的、并不尴尬的静谧笼罩着这个小小的角落。
JAY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电量充到了百分之十,一连串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跳了出来。大部分是宿舍群聊的,问她怎么还没回去。最新一条,是十分钟前,来自尹净汉的私信:
「我们小在允,是不是又和某个工作狂哥哥在一起呀?(兔子笑脸)」
她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按熄了屏幕。
几乎是同时,Woozi放在桌面的手机也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净汉”。
Woozi瞥了一眼,没接。电话自动挂断。几秒后,又固执地响起。
他皱了皱眉,这次拿起手机,划开接听,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平淡:“喂。”
电话那头的声音隐约传来,带着笑意,听不真切。
“……嗯。”
“……在便利店。”
“……知道了。”
“……挂了。”
通话简短结束。Woozi放下手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端起玉米须茶,又喝了一口。
但JAY莫名觉得,他握着杯子的指尖,似乎比刚才用力了一些。
窗外的夜色,仿佛更沉了。远处,城市的心脏仍在缓慢搏动,预示着新一天的忙碌即将到来。而在这个狭小明亮的便利店里,某种悄然滋长的、介于默契与关切之间的东西,如同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清晰可辨,却又难以捉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