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观星台之影

万历十五年四月初八，卯时三刻。

林羽贴着观星台东侧的回廊柱阴影移动时，露水正从飞檐的螭吻尖滴落，砸在青砖上绽开细小水花。这座三层楼台是永乐年间所建，台顶架着浑仪、简仪和圭表，在渐亮的晨光中如同巨兽的骨骼。

容姑留在台下的柏树林里望风——这是李太后的安排，一位在钦天监当值四十年的老太监“恰好”今日告假，而顶替他轮值的正是容姑的远房表侄。此刻那年轻太监正抱着拂尘，在观星台底层的门房里打盹，对即将发生的事一无所知。

林羽登上最后一级石阶，台顶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不是震惊于那些精密的青铜仪器，而是中央圭表基座旁站着的人——不是预料中的守卫，而是个穿着深蓝道袍的老者，白发用木簪随意绾着，正背对着他，仰头观察浑仪上缓缓转动的赤道环。

“寅时三刻，角宿过中天。”老者忽然开口，声音温和如古井水，“但今日的角宿光芒有异，赤中带紫，主大凶。”

林羽的手按上刀柄。

“别紧张。”老者转过身来。他约莫七十岁年纪，脸上布满皱纹，但那双眼睛清澈得像孩童，“贫道虚云子，钦天监监正。容尚宫半个时辰前传了信，说林大人要来取东西。”

“监正知道我要取什么？”

“知道。”虚云子走到圭表旁，蹲下身，手指在基座侧面某个位置连按七下。石板滑开，露出个一尺见方的暗格，里面躺着一件东西。

不是林羽想象中的金属仪器。

而是一卷竹简。

竹简用牛筋捆扎，简片泛着暗沉的光泽，边缘处能看到细密的金色纹路——那不是漆，而是竹片本身透出的金属质感。

“这是……”林羽接过竹简，入手沉重得不像竹木。

“洪武二十八年，太祖命刘伯温督造观星台时，在台基下三尺挖出的。”虚云子盘腿坐下，示意林羽也坐，“竹简上无一字，但每日子时、午时会自行浮现星图。历代监正口口相传：此物非人间所有，需妥善保管，待有缘人至。”

林羽解开牛筋，展开竹简。

第一片简片上果然空无一物。但当他将竹简完全摊开在晨光下时，奇异的事情发生了——

简片表面的金色纹路开始流动，如同活物般重组、连接，勾勒出复杂的星象图案。那些图案不是静态的，而是在缓慢旋转、位移，精确模拟着天球运转。更惊人的是，当林羽的目光聚焦在某一片星域时，简片上会自动浮现出细小文字：

“角宿一，视星等1.15，距离地球约113光年。”

“当前观测时间：万历十五年四月初八卯时正刻。”

“维度偏移值：+0.0037（正常范围）”

“它能读取你的意念。”虚云子平静地说，“你想知道什么，它就显示什么。贫道花了三十年，才勉强看懂其中三成。”

林羽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想着一个问题：“锚点网络是什么？”

竹简上的星图忽然放大、旋转，最终定格在紫禁城的俯瞰图上。五处光点清晰标注，彼此间的连接线呈现立体交织——与他通过金属球体看到的景象一致，但多了更多细节：

每条连接线旁都有滚动的数据流：

“乾清宫→慈宁宫：能量稳定度98%”

“慈宁宫→观星台：能量稳定度97%”

“观星台→西山：能量稳定度……错误，连接中断”

“西山→？？？：未知”

而奉先殿的位置，那团紫光旁多了行注释：

“主控制核心：休眠状态（倒计时：6天11小时）”

“备用能源：已激活（来源：？？？）”

“西山连接中断……”林羽喃喃道，“但奉先殿的备用能源从哪来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虚云子从袖中取出个罗盘，指针不是南北向，而是疯狂旋转，“从七天前开始，整个京城的磁场都在紊乱。贫道夜观天象，发现紫微垣有异星迫近，其光色如血，一日近过一日。”

他指向东方天际：“就在那儿，肉眼还看不到，但通过浑仪能看到一团暗红气晕。按星图推算，最多再过五天，它就会进入二十八宿的范围。”

林羽想起金属球体上的提示：“观测者抵达数量：23/100”。他看向竹简，默问：“观测者是什么？”

竹简上的图案骤然变化。

星图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诡异的画面：无数半透明的人形轮廓从虚空浮现，每个轮廓的眉心都有五角星标记。他们如同水滴般“渗入”紫禁城地下的紫色光脉网络，顺着能量流向各个锚点汇聚。

画面下方浮现文字：

“观测者：第七观测站外勤人员”

“任务：维度裂隙稳定作业”

“当前渗透进度：23%”

“预计完全实体化时间：万历十五年四月十五子时”

四月十五子时——正是控制核心自动激活的时间。

“他们要实体化……”林羽猛地抬头，“到时候会怎样？”

虚云子苦笑：“贫道昨夜用竹简问了同样的问题。它显示了三个字——”

老监正的手指在竹片上轻轻一点。简面上浮现出三个殷红如血的大字：

“大置换”

晨风骤起，吹得浑仪上的窥管微微转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

林羽盯着那三个字，背脊发凉：“什么意思？”

“贫道也不全懂。”虚云子起身，走到台边，俯瞰着晨曦中渐渐苏醒的紫禁城，“但竹简给过一段解释：当维度裂隙稳定到一定程度，两个时空会发生局部重叠。重叠区域的物质、能量，甚至……生命，会被强制置换。”

“就像把一杯水倒进另一杯水？”

“更像把油倒进水里。”虚云子转过身，道袍在风中鼓荡，“油和水不会融合，只会分层。如果‘观测者’的世界是油，我们的世界是水……”

林羽明白了：“他们会覆盖我们？”

“或者说，我们会沉入底层，成为他们世界的‘背景板’。”虚云子的声音有些发颤，“竹简模拟了置换过程——紫禁城会第一个消失，然后是京城，最后是整个华北平原。置换区域内的生灵，意识会被囚禁在重叠态的夹缝里，既非生也非死。”

远处传来钟声。宫门开了，早朝的队伍正从东华门鱼贯而入。

林羽迅速卷起竹简：“监正为什么不把这事禀报朝廷？”

“禀报？”虚云子笑了，笑声里满是苦涩，“说天上要掉下个新世界，把大明江山给换了？皇上龙体欠安，内阁忙着党争，谁信？就算信了，又能如何？用红夷大炮打星星吗？”

他走到圭表旁，手指抚过表尺上的刻度：“贫道在钦天监四十年，看过三次彗星，五次月食，推过无数节气。但这一次……这一次的‘天象’，超出了历法的范畴，超出了圣贤书的解释，甚至超出了凡人能想象的天道。”

林羽将竹简塞进怀中，忽然想起什么：“监正刚才说，奉先殿的备用能源已激活？能源从哪来？”

“贫道也不确定。”虚云子从怀中取出一页纸，上面是用工笔细描的星图，但图旁用朱砂批注着密密麻麻的小字，“这是昨夜竹简显示的另一幅图。你看这里——”

他指着星图边缘，奉先殿位置延伸出的一条极细的虚线。虚线不是连接其他锚点，而是向上延伸，直指天空中的某个位置。

“这不是地脉连接。”虚云子压低声音，“这是……天脉连接。奉先殿的核心在从天上汲取能量。”

“天上？”

“准确说，是从那个迫近的异星。”虚云子的手指移向东方天空，“但这不是好事。竹简警告说，这种连接极度不稳定，就像用朽木撑大厦，随时会——”

话音未落，脚下的观星台忽然一震。

不是地震。那震动很轻微，但极其诡异——仿佛整个楼台在瞬间“虚化”了一刹那，砖石、栏杆、仪器，都变成了半透明的幻影。林羽甚至透过自己的手掌，看到了下方回廊的瓦片。

震动持续了不到一息就恢复正常。

但虚云子脸色煞白，死死抓住浑仪的支架才没摔倒。

“又来了……”他喘着气，“这几日时常如此，每次虚化的时间都在延长。昨夜子时那次，持续了三息。”

林羽透过怀中的竹简，能感觉到它在微微发烫。他取出竹简展开，简面上自动浮现出新画面：

“局部维度渗透事件”

“地点：观星台（坐标：39.92°N，116.38°E）”

“持续时间：0.8秒”

“渗透深度：1.7%（实体稳定度98.3%）”

“警告：累计渗透超过10%将导致永久虚化”

画面切换，显示出一张图表。横轴是时间，从四月初一开始到今日；纵轴是渗透深度。曲线从最初的0.1%开始缓慢爬升，但在四月初五突然跃升，之后几乎以指数级增长。

而四月初五，正是万历皇帝昏迷的那天。

“皇上昏迷……和这个有关？”林羽问。

虚云子沉默良久，缓缓点头：“皇上昏迷前一夜，曾密召贫道入宫。他问贫道，是否感觉到‘天地在摇晃’。贫道当时不明所以，直到第二日听闻皇上昏迷，才想起竹简上的一句话——”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龙气与地脉相连，天子乃社稷之锚。锚若动摇，江山倾覆。’”

远处传来脚步声。容姑的表侄从楼梯口探出头来，脸上带着惶恐：“监、监正大人，司礼监来人了，说是奉赵王令，要查验观星台的……”

话音未落，楼下已传来嘈杂的人声。

虚云子迅速合上暗格，将罗盘塞进袖中，低声对林羽道：“从西侧小梯下去，那里有道暗门直通司天台的后巷。记住，四月十五之前，必须让五个锚点重新连接。否则——”

他没有说完，但林羽懂。

否则，当“观测者”完全实体化，当异星迫近到临界距离，当奉先殿的备用能源耗尽，这场“大置换”就会开始。

林羽最后看了一眼观星台顶的仪器。晨光中的浑仪反射着金红色的光辉，那些青铜环交错旋转，仿佛在模拟着宇宙的运行法则。

而在这个宇宙的某个角落，一支来自其他维度的队伍，正在悄无声息地渗透进这个世界。

他将竹简贴身藏好，沿着虚云子指示的小梯迅速下行。

就在他即将踏入暗门时，怀中的竹简忽然剧烈发烫。林羽抽出竹简，只见简面上浮现出一行新的、颤抖的文字：

“检测到高维能量波动”

“源坐标：西山陨坑（坐标：39.94°N，116.10°E）”

“波动特征：第七观测站·紧急跃迁协议”

“警告：大规模实体化进程已启动，预计完成时间提前至——”

后面的文字模糊了，简片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

林羽冲出暗门，撞进后巷的晨雾中。

在他身后，观星台顶传来虚云子与司礼监太监的争执声。而在更高处，东方天空那片肉眼还看不见的暗红气晕，正以不自然的速度，缓缓迫近。

竹简的最后一行字在完全碎裂前，终于稳定下来：

“四月十三，子时。”

比原定时间，提前了两天。

（本章完）

【注：本章通过观星台场景进一步揭示“大置换”的灾难性后果，并将皇帝昏迷与维度渗透直接关联。虚云子作为钦天监监正，提供了星象学与科幻设定的结合视角。竹简作为“维度校准器”的设定强化东方神秘色彩，其显示的信息推动主线危机升级——观测者实体化时间提前，倒计时缩短，紧张感倍增。西山陨坑的紧急跃迁信号为下一章杨文远线制造悬念。赵王势力的介入从搜查升级为直接接触关键人物，宫廷线压力同步增加。下章需切换至西山线，展现杨文远、秦红玉面临的突发危机，同时林羽需尽快与二人会合，时间压力已达临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