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京城,空气中弥漫着槐花的甜香,却掩不住宫廷深处的暗流。祝绪丹的归来,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看似平静的朝局里激起层层涟漪。东宫的灯火与坤宁宫的烛影遥相呼应,一场关乎清白与正义的较量,正悄然拉开序幕。
一、长亭迎归:稚语牵心暖意生
京郊的十里长亭,杨柳已抽出新绿,长条如丝,垂落拂过青石板路,沾着午后的暖意。一辆低调的乌木马车停在亭旁,车帘紧闭,只偶尔透出几声压抑的咳嗽——那是祝绪丹(小字缃缃)北上的马车,历经半月颠簸,终于抵达京城近郊。
长亭下,李艺彤一身常服,青色锦袍外罩着件素色披风,正低头逗着怀里的孩子。他左手牵着杼蘅,右手牵着杼鸾,两个小姑娘穿着一样的粉白襦裙,梳着双丫髻,只是杼蘅眉眼沉静,像极了祝绪丹,而杼鸾眼神灵动,带着王络丹(小字鹤归)的洒脱。
“干爹,娘亲什么时候到呀?”杼鸾晃着李艺彤的手,小靴子在地上蹭出细碎的声响,辫梢的红绳随着动作轻轻摇摆,“我给娘亲带了自己画的画,画了我们在相府种的栀子花,还有爹爹书房窗外的那棵梧桐树。”
李艺彤摸了摸她的头,指尖触到她发间的珍珠流苏,声音温和:“快了,你听,是不是马车声?”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轱辘声,一辆乌木马车缓缓驶来,车轮碾过石子路,发出“咯吱”的轻响,带着风尘仆仆的气息。车辕上的暗卫身姿挺拔,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正是李艺彤派去护送的精锐。
李艺彤眼睛一亮,连忙放下两个孩子:“是你们娘亲的车!”
马车刚停稳,暗卫便上前掀开帘子。祝绪丹扶着侍女的手走下来,脸色有些苍白,裙摆上沾着些尘土,显然一路劳顿。她穿着件月白色的素纱襦裙,外面罩着件浅碧色的披风,领口绣着细碎的栀子花,那是她最喜欢的花,此刻却因疲惫显得有些蔫蔫的。
她刚站稳,就看到长亭下的身影,眼眶瞬间红了——杼蘅和杼鸾像两只小雀儿,扑腾着跑到她面前,抱住她的腿,把小脸埋在她的裙摆上,带着哭腔喊“娘亲”。
“娘回来了,乖,不哭。”祝绪丹蹲下身,紧紧抱住她们,声音哽咽。她抚摸着两个女儿的头,看着她们长高了些的个子,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心里又酸又暖。这半月来,风餐露宿,路途颠簸,她最牵挂的,便是这对年幼的女儿。
“缃缃妹妹,”李艺彤走上前,目光先落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又移到她苍白的脸上,语气里满是愧疚,“委屈你了。这一路辛苦,让你受了这么多罪。”
祝绪丹站起身,摇了摇头,声音虽轻却稳:“太子殿下言重了。能为夫君辩冤,为启鸾除弊,这点辛苦不算什么。”她顿了顿,从袖中取出那个小册子,递给他,“这是王郎整理的盐场疑点,涉及几个关键人物的往来,或许能帮上忙。”
李艺彤接过册子,入手微沉,封面是粗糙的麻布,显然是在路上临时装订的。他郑重收好,又对身后的侍女道:“快扶夫人上另一辆车,里面备了软垫和热汤,是用岭南带来的椰子和燕窝炖的,先回东宫休整。宫里那边我已禀明皇后娘娘,今日先不入宫,好好歇一晚。”
“多谢殿下周全。”祝绪丹感激道。她牵着两个女儿的手,正要上马车,杼蘅忽然指着她的衣襟,小声问:“娘亲,你怀里藏了什么?硬硬的,硌得我手疼。”
祝绪丹下意识地按住衣襟,那里正是王络丹给的“盐”字腰牌。她笑了笑,柔声道:“是你爹爹给你们带的礼物,一块很漂亮的玉佩,回去再看好不好?”
杼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被姐姐杼鸾拉着上了马车。车帘放下的瞬间,祝绪丹靠在软垫上,终于松了口气,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闭上眼,听着两个女儿在身边叽叽喳喳说着分别后的趣事——杼鸾说她学会了背《三字经》,杼蘅说吴宣仪阿姨教她绣了栀子花……嘴角不由自主地扬起。
回到京城了,离真相,离王络丹回来,又近了一步。
二、东宫夜话:疑点重重谋破局
暮色四合时,东宫的暖阁里点起了银灯,灯芯跳动,将光影投在墙上,像一幅流动的画。罗予彤正给祝绪丹端来一碗红枣莲子羹,瓷碗温热,她用银勺轻轻搅了搅,看着她喝完,才在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路上还顺利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太医说孕早期最是要紧,可不能大意。”
祝绪丹摇摇头,笑道:“还好,暗卫照顾得周到,每日只走半日路,宿在驿站也都仔细检查过。就是有些想家,夜里总梦见相府的栀子花开了。”她看着罗予彤明显隆起的小腹,比上次见面时又大了些,眼里露出关切,“你这胎看着比前两胎沉些,可得多歇歇,别像我似的逞强。”
“放心吧,”罗予彤摸了摸肚子,指尖能感觉到胎儿轻轻的胎动,眼里满是温柔,“艺彤紧张得很,连翻书都不让我多翻,说怕累着眼睛。倒是你,怀着孕还要奔波,真是难为你了。”
两人正说着,李艺彤走进来,手里拿着祝绪丹带来的小册子,脸色凝重。他将册子放在桌上,摊开,指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王络丹在册子上提了三个关键人物——岭南盐运司的主簿周显,负责押送盐引的千总赵奎,还有一个是吏部尚书的远房表亲,姓刘,在江南掌管漕运。这三个人,很可能就是打通盐场与京城的关键枢纽。”
他用手指点在其中一页:“你看这里,他说盐场的账目每年都有三个月的空缺,而这三个月,恰好是赵奎押送盐引的时间。很可能他们在这段时间私贩官盐,再通过刘姓表亲的漕运送往各地销赃,赃款一部分流入吏部尚书囊中,一部分用来打点上下。”
祝绪丹点头,从衣襟里取出那块“盐”字腰牌,放在桌上:“鹤归也提过,这腰牌就是从私贩盐的匪徒身上搜出的,上面的铸造工艺与官制腰牌极像,边缘还有个模糊的‘周’字印记,很可能是周显监造的。”
“周显……”李艺彤沉吟道,“此人曾是吏部尚书的门生,当年还是吏部尚书举荐他去的岭南。这就对上了。”他看向祝绪丹,目光温和却带着力量,“明日我会让人去查这三个人的往来账目,尤其是漕运的船运记录和盐场的入库登记。你刚回来,先歇一日,后日再入宫面圣母后那边我已说好,她会在父皇面前为你铺垫几句,让你能从容陈词。”
祝绪丹点头应下,又想起什么,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对了,孩子们……在左相府住得还习惯吗?有没有哭闹着找我们?”
“放心,”罗予彤笑着说,“杼蘅和杼鸾都很乖,吴宣仪和侯佩岑常去照看,给她们带了不少新奇玩意儿。刚才她们还说,要在你院里种满栀子花呢。”她顿了顿,语气轻柔,“缃缃,委屈你了。等这事了了,我们定要好好聚聚,在御花园里摆宴,让孩子们也跟着热闹热闹,补回这几个月的苦。”
祝绪丹心里一暖,眼眶发热:“好。”
夜渐深,暖阁里的灯依旧亮着。李艺彤和罗予彤看着祝绪丹带着两个女儿在偏殿睡下——杼蘅紧紧挨着祝绪丹,小手还攥着她的衣角,杼鸾则抱着一个栀子花形状的布偶,睡得正香。两人相携回房,罗予彤轻声问:“你说,缃缃能应付得来吗?朝堂上的那些人,个个都是人精,她又怀着孕……”
李艺彤握住她的手,目光坚定:“能。她比我们想的更坚韧。别忘了,她是王络丹的妻子,是能和他共赴岭南、共闯山神庙的女子,这点风雨,打不倒她。”他抬头望着窗外的月色,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洒下一片银辉,“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她身后,为她撑起一片天,让她能安心为自己的夫君辩冤,为这启鸾的清明而战。”
三、宫闱暗流:风声鹤唳待惊雷
翌日,祝绪丹正在东宫陪着两个女儿认花。庭院里的牡丹开得正盛,姹紫嫣红,杼鸾拿着小铲子,要把花瓣埋进土里,说要种出会开花的小仙子。祝绪丹坐在石凳上,看着女儿天真的模样,嘴角噙着笑意,心里却在默默梳理着面圣时要说的话。
忽然,宫里来了旨意——赵雅芝召她入宫说话。李艺彤闻讯赶来,叮嘱道:“母后是真心疼你,去了别拘束,有什么难处尽管说。只是……别轻易提及盐场的事,父皇还在病中,不宜刺激。先诉委屈,再表忠心,让他知道你此行只为辩冤,别无他求。”
祝绪丹点头,换上一身素雅的宫装,月白色的锦缎上绣着暗纹的栀子花,既不失身份,又显得低调温婉。由侍女陪着穿过一道道宫门,红墙高耸,琉璃瓦在日光下泛着冷光,让她莫名想起岭南的雨——京城的风,比岭南的雨更冷,更让人捉摸不透。
坤宁宫的暖阁里,赵雅芝正临窗看书,见她进来,连忙放下书卷,拉着她的手坐下,指尖抚过她的鬓角:“好孩子,我的缃缃,可算回来了。让本宫看看,瘦了多少,这脸都小了一圈。”她抚摸着祝绪丹的脸颊,眼里满是心疼,“王络丹也是,怎么能让你怀着孕跑这么远的路?等他回来,本宫定要好好说说他。”
“娘娘别怪他,”祝绪丹连忙道,“是臣妾自己要来的。夫君蒙冤,臣妾若是在家坐视不理,才是真的对不起他,对不起陛下和娘娘的教诲。”
赵雅芝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你的性子,和你母亲一样,外柔内刚。当年你母亲就是这样,你父亲遭人陷害时,她挺着孕肚也要去御前喊冤,最终洗清了冤屈。”她端过一杯热茶,递到她手里,“你父亲在世时,常说你不仅知书达理,更有胆识。这次让你入宫,也是想让你在陛下面前说几句公道话——那些人太过分了,竟拿‘谋反’的罪名污蔑王络丹,当真是瞎了眼!”
祝绪丹接过茶杯,指尖传来暖意,茶水的清香驱散了些许紧张:“多谢娘娘信任。臣妾不求别的,只求能还夫君清白,还朝堂一个公道,不让那些宵小之辈得意。”
正说着,太监来报:“皇后娘娘,吏部尚书求见,说有要事启奏。”
赵雅芝和祝绪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赵雅芝皱眉:“他来做什么?这个时辰,不去处理公务,跑到坤宁宫来做什么?”她对太监道,“让他在偏殿等着。”
太监退下后,赵雅芝压低声音:“定是听说你回来了,想来探探风声,或许还想给你个下马威。你先去内室躲躲,本宫看看他要说什么,也好让你心里有个底。”
祝绪丹点点头,起身走进内室,透过屏风的缝隙,看着吏部尚书走进暖阁。他穿着一身紫色官袍,腰束玉带,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躬身行礼:“臣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尚书大人有何要事?”赵雅芝语气平淡,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沫。
吏部尚书顿了顿,语气带着刻意的“关切”:“臣听闻,被贬岭南的王络丹之妻祝氏已回京,不知是否属实?”
“是又如何?”赵雅芝反问,目光锐利地看向他。
“娘娘,”吏部尚书面露“忧色”,手抚着胡须,“祝氏乃罪臣之妻,按律本不应回京。况且她此次回来,恐是为了替王络丹翻案,若是在陛下面前搬弄是非,惊扰圣驾,可就不好了。臣恳请娘娘将其遣回岭南,以正国法,以安民心。”
躲在屏风后的祝绪丹听得心头火起,指尖紧紧攥着衣袖,指节泛白——这等人,颠倒黑白,构陷忠良,竟还敢在皇后面前搬弄是非,真是厚颜无耻!
赵雅芝冷笑一声,将茶盏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声响:“祝氏是陛下亲封的安宁郡主,又是本宫的干女儿,她回京是经太子殿下奏请、陛下默许的,合情合理,何罪之有?倒是尚书大人,不好好处理吏部的公务,反倒盯着一个妇人不放,未免太失体统了吧?”
吏部尚书被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讪讪道:“臣……臣只是担心惊扰圣驾,陛下龙体欠安,不宜劳心。”
“陛下龙体欠安,本宫会亲自照看,太医也日日诊脉,不劳尚书大人费心。”赵雅芝下了逐客令,语气冷淡,“若无他事,大人请回吧,本宫还要歇息。”
吏部尚书碰了一鼻子灰,只得躬身告退,临走时,目光还在暖阁里扫了一圈,像是在寻找什么。
待他走后,祝绪丹从内室走出,脸色苍白:“娘娘,他……他定是怕我翻案,才来施压的。”
“别理他。”赵雅芝握住她的手,眼神锐利如鹰,“这老狐狸是怕你翻案,才先来敲敲警钟,想让你知难而退。你放心,明日陛下面见你,本宫会在一旁帮你。只是有句话本宫要嘱咐你——说话要留有余地,先诉冤情,再谈疑点,切莫急躁。陛下最不喜妇人干政的模样,你要表现得恰到好处,既显委屈,又露坚韧,让他看出你的诚意。”
祝绪丹重重点头:“臣妾记住了。”
离开坤宁宫时,夕阳正斜照在宫墙上,将影子拉得很长。祝绪丹望着那片朱红,心里清楚,明日的面圣,才是真正的硬仗。她摸了摸怀里的腰牌,又摸了摸小腹,轻声道:“鹤归,孩子们,等着我。”
四、稚语暖心:栀子花开盼归人
回到东宫时,已是掌灯时分。杼蘅和杼鸾正坐在廊下,看着侍女浇花。廊边的栀子花盆栽是李艺彤让人从相府移来的,此刻开了不少花,洁白的花瓣在灯下泛着柔光,香气清幽。
见她回来,两个孩子立刻跑过来,杼鸾举起手里的一朵栀子花:“娘亲,你看,这是干爹让人从相府移来的,开了好多花呢!我闻着和家里的一样香。”
祝绪丹看着那盆栀子花,蹲下身,接过女儿递来的花,插在发间:“真好看,像我们杼鸾一样漂亮。”
“娘亲,”杼蘅忽然小声问,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吴阿姨说爹爹是去很远的地方做事了,可是……可是外面有人说爹爹是坏人,他们是不是骗我的?爹爹是不是不要我们了?”
祝绪丹心里一酸,紧紧抱住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傻孩子,爹爹怎么会不要我们?他在做很重要的事,要把那些说坏话的坏人抓起来,等做完了,就会回来陪我们了。到时候,我们一起在院子里种满栀子花,让爹爹给我们讲故事,好不好?”
杼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靠在她怀里,小声啜泣起来。杼鸾则凑过来,拍着姐姐的背,像个小大人似的:“姐姐别哭,娘亲说爹爹是好人,那就是好人。干爹也说了,那些说爹爹坏话的都是坏人,我们要相信爹爹,就像相信太阳会升起一样。”
祝绪丹看着女儿清澈的眼睛,心里涌起一股力量。是啊,她不能输,为了王络丹,为了这对懂事的女儿,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必须赢。
夜渐深,祝绪丹哄睡了两个女儿,独自坐在窗前,看着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