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有一个抽象的搭档，会是什么样的？
我以前总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大概就是工作效率低一点，偶尔需要多费点口舌协调，最多不过是性格不合导致的几句拌嘴。直到我和孔雀石成为搭档的第三个月零七天，我才明白，人类的想象力在“抽象”这种不可抗力面前，简直贫瘠得像被酸雨冲刷过的荒漠。
我是帕德玛刚玉，在这座名为“稳态之庭”的宝石聚居地，我的硬度与韧性稳居前五，论战力、论学识、论处理事务的稳妥程度，从来都是同辈里的标杆。在被长老指派搭档之前，我的人生信条是“秩序即真理”，生活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被规划得如同精密齿轮，从清晨的晨练到夜晚的文献整理，连呼吸的节奏都带着规律的沉稳。
然后，孔雀石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像一颗偏离轨道的陨石，砸进了我一潭死水的生活里。
孔雀石的本体是一种带着蓝绿波纹的美丽矿石，论颜值，在稳态之庭能排进前三，可那份美丽的外壳下，包裹的却是一团理不清道不明的混沌。他的抽象，不是天马行空的浪漫，不是异想天开的创意，而是一种能让所有逻辑链条当场熔断、能让最冷静的人血压飙升到突破天际的，无厘头式的混乱。
就比如今天，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漫过庭前的琉璃瓦，我按照惯例，准时站在约定的集合点等他——我们今天的任务是去城西的露水晶矿场，采集用于加固庭壁的高纯度露水晶。我甚至提前十分钟到了，手里握着绘制好的矿场分布图，上面标注了最优采集路线、安全区域和应急避难所，一切都万无一失。
我以为，哪怕孔雀石再怎么不靠谱，最多也就是迟到十分钟，然后嬉皮笑脸地找个诸如“被路边的蜗牛绊了一跤”之类的烂借口。
我错了。
我站在原地等了半小时，晨露在我的发梢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又顺着发丝滑落，滴在衣领上，带来一丝凉意。周围的长石和石英路过时，都投来同情的目光，长石还拍了拍我的肩膀，用口型说了句“节哀”。我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指尖的温度已经开始下降——不是因为冷，是气的。
就在我攥着分布图的手快要把纸页捏出褶皱时，远处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响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滚下坡，还夹杂着断断续续的歌声。我循声望去，然后，我的瞳孔地震了。
只见孔雀石正坐在一个巨大的、由藤蔓编织而成的圆球里，顺着缓坡咕噜咕噜地往下滚，他的蓝绿色发丝被风吹得乱七八糟，脸上却挂着灿烂得晃眼的笑容，嘴里还在吼着跑调跑到外太空的歌：“露水晶，亮晶晶，采一颗，亮晶晶，两颗三颗四五颗，掉进泥里看不清——”
藤蔓球滚得飞快，沿途撞歪了三株月桂树，惊飞了一群栖息的云雀，甚至差点把路过的方解石撞进旁边的睡莲池里。方解石吓得尖叫着跳开，裙摆都被扯掉了一角，朝着孔雀石的背影大喊：“孔雀石！你又在搞什么鬼！”
孔雀石探出半个身子，冲方解石挥了挥手，声音洪亮：“方解石姐姐！我在发明新型交通工具！藤球一号！节能环保，还能顺便晨练！”
我站在原地，看着那个藤蔓球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朝着我直冲过来。
那一刻，我脑子里的所有规划、所有秩序、所有引以为傲的冷静，都碎成了粉末。
我甚至忘了躲闪。
“砰——”
一声巨响，藤蔓球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我面前的琉璃石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停了下来。
孔雀石从球里爬出来，头发上沾着草屑，衣角还勾着一根藤蔓，他揉了揉撞得发红的额头，一抬头看见我，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帕德玛！你来得好早啊！”
我盯着他，感觉自己的嘴角在不受控制地抽搐，牙根咬得发酸，连带着太阳穴都在突突直跳。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维持住最后一丝理智：“孔雀石，我们今天的任务是采集露水晶。”
“我知道啊！”孔雀石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一脸理所当然地指了指那个破了个洞的藤蔓球，“所以我发明了藤球一号，这样我们就能更快到达矿场了！你看，多方便！”
“方便？”我重复着这两个字，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你撞歪了三株月桂树，差点把方解石撞进池塘，还差点把自己滚进泥坑里，这叫方便？”
“哎呀，小问题小问题。”孔雀石满不在乎地摆摆手，然后凑到我面前，蓝绿色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而且，我发现了一个更有趣的东西！”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还没等我开口问，孔雀石就转身钻进藤蔓球里，鼓捣了半天，然后拖出来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用露水晶碎片和藤蔓缠在一起的，奇形怪状的玩意儿，看起来像个歪歪扭扭的灯笼，又像个四不像的摆件。
“你看！”孔雀石献宝似的把那东西举到我面前，“这是我昨天晚上研究出来的，‘露水晶自动采集器’！只要把它埋进矿场的土里，它就能自动吸附周围的露水晶碎片，是不是很厉害？”
我盯着那个摇摇欲坠的“采集器”，露水晶碎片的边缘锋利得能划破皮肤，藤蔓的捆绑松散得仿佛风一吹就会散架，甚至能看到里面还混着几片不知道从哪捡来的枯叶。我感觉自己的眼前开始发黑，气血一股脑地往头顶冲，连带着耳边都响起了嗡嗡的鸣响。
“孔雀石，”我一字一顿地说，声音冷得像冰，“你知道露水晶的特性是遇强震易碎裂，遇杂质易失去光泽吗？你这个所谓的采集器，埋进土里，要么把露水晶震碎，要么让它沾染上枯叶的杂质，变成一堆废品。”
“啊？”孔雀石愣住了，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又抬头看了看我，脸上的灿烂笑容慢慢垮了下去，“可是……我觉得它挺好看的啊。”
好看？
好看能当饭吃吗？好看能代替采集任务吗？
我感觉一股热气直冲脑门，眼前阵阵发黑，耳边的鸣响越来越大，连孔雀石的脸都开始变得模糊。我伸出手，撑住旁边的琉璃石柱，才勉强稳住身体，嘴角的抽搐已经蔓延到了整张脸，连带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在突突直跳。
“帕德玛？帕德玛你怎么了？”孔雀石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扶我，“你脸色好差啊，是不是生病了？”
我看着他那张写满无辜的脸，心里的火气噌噌往上冒，却又偏偏发不出来——毕竟，他的眼神干净得像一汪清泉，好像真的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
我深吸一口气，再吸一口气，试图把那股快要冲破胸膛的火气压下去。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成功的时候，孔雀石突然凑近，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脸颊，语气好奇：“帕德玛，你的嘴角为什么一直在抽搐啊？是不是抽筋了？要不要我帮你揉揉？”
“……”
我感觉脑海里的那根名为“理智”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眼前一黑，天旋地转，我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
当你有一个抽象的搭档，会是什么样的？
会被气晕过去。
绝对会被气晕过去。
而在我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我好像听见孔雀石在我耳边，用一种困惑又无辜的语气说：“咦？帕德玛怎么晕了？难道是我今天的藤球一号和采集器，抽象得太过火了？”
【下集预告：帕德玛刚玉醒来后，发现自己被孔雀石“安置”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而那个号称“自动采集器”的玩意儿，竟然在矿场里闹出了更大的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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