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是午后开始下的。
起初只是零星的几点,打在防弹玻璃上,留下几道短促的湿痕,很快被雨刮器抹去。但不过片刻,天就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像吸饱了水的旧棉絮,沉沉地压在城市天际线上。雨点骤然密集,连成了线,又织成了幕,哗哗地冲刷着路面,激起一片白茫茫的水汽。街道两旁的霓虹灯早早亮起,在水幕后面晕开一片片模糊的光团,红的、绿的、蓝的,失了形状,像打翻了的颜料盘。
车流缓慢地向前蠕动,红色的刹车灯连成长龙,在雨水中倒映出粼粼的、焦躁的光。
马嘉祺坐在后座,车窗映出他没什么表情的侧脸。他今天戴了副细金丝边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落在膝上摊开的平板电脑屏幕,那里是几份刚发来的季度报表,数字密密麻麻,曲线起起伏伏。助理许南星坐在副驾,低声讲着电话,处理一桩因天气导致的、可能影响明天上午签约仪式的航班延误。
许南星“……是的,李总那边我们已经协调,会派车直接从机场接到酒店,确保不影响十点的会面……晚宴安排?明白,已经确认过主厨和菜单,酒水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准备……”
许南星的声音压得很低,透着职业性的平稳,但马嘉祺还是能听出底下那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次与海外R.E.D集团的合作,是马氏未来三年亚太战略的重中之重,父亲马晋鹏亲自盯着,不容有失。任何环节的疏漏,都可能被董事会的某些人拿来大做文章。
他指尖在平板边缘无意识地敲了敲,视线从那些数字上移开,投向窗外。雨更大了,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发出沉闷的声响。路过一个十字路口时,旁边一辆银色轿车的雨刮器疯狂摆动,却依然刮不净汹涌而下的雨水,司机似乎有些急躁,车头猛地向前一窜,又急刹住,引得他们这辆车的司机也下意识点了下刹车。
车身微微一晃。
马嘉祺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平复。他讨厌这种失去掌控、被外界因素随意影响节奏的感觉,无论是天气,还是蠢货司机。
许南星“还有件事,马总”
许南星挂掉电话,转过身来,语气比刚才更谨慎了些
许南星“马董刚才让秘书室提醒,今晚家宴,夫人希望您能……带一束花回去。夫人说客厅那幅新换的油画,需要些‘鲜活的东西’点缀。”
家宴。母亲。
马嘉祺镜片后的眸光似乎凝了凝,像冰层反射过一道极淡的光。他几乎能想象母亲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优雅,温和,带着不容置疑的期待。那不是商量,是告知。是嵌在温情脉脉家庭表象下的、另一重需要完美履行的社交礼仪。
马嘉祺“知道了,路过花店停一下”
他声音平淡,听不出情绪
许南星“是”
许南星应下,迅速在手机地图上搜索附近评分较高的花店,又补充道
许南星“这附近商业区有几家连锁品牌花艺工作室,配送评价不错,需要我现在联系,让他们选配好直接送到公馆吗?这样不耽误您的时间”
按照马嘉祺一贯的效率至上的作风,这无疑是最优解。省时,省力,且品牌工作室的出品稳定,符合马公馆的格调。
马嘉祺目光重新落回平板的报表上,指尖滑动,翻过一页。窗外的雨声、城市的喧嚣、车厢内皮革与淡香氛混合的气息,似乎都成了背景音。就在周谨以为他会像以往无数次那样,点头同意这个最“合理”的方案时,却听到后座传来没什么波澜的声音
马嘉祺“不用,找家顺路的花店”
许南星愣了一下,抬眼从车内后视镜飞快瞥了一眼。后座的男人已经重新专注于屏幕,侧脸线条在窗外流转的光影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淡。仿佛刚才那句偏离高效准则的指令,只是许南星的错觉
许南星“……好的,马总”
车又在拥堵中缓慢前行了约莫十分钟,终于拐进一条相对清净些的支路。周谨指着前方不远处一个临街的店面
许南星“前面左手边有一家,叫‘小星星’花店,评分……呃,还不错”
马嘉祺合上平板,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眼底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推开车门,潮湿清冷的空气混合着泥土和植物特有的气息瞬间涌了进来,冲淡了车厢内恒温恒湿的沉闷。他接过司机手中的另一把伞,迈步下车。 雨丝在伞沿外连成晶莹的珠帘。他抬眼看向面前的店铺。 “小星星花店”。 招牌是原木色的,字体圆润可爱,旁边手绘着一颗简笔画的小星星,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晕。橱窗擦得很亮,里面没有过多精巧繁复的布置,就是层层叠叠、错落有致地摆满了鲜花。雨水顺着玻璃蜿蜒滑下,将那些浓郁的色彩氤氲开,像一幅被水润湿了的油画
马嘉祺“都行了,就这吧”
他推开玻璃门。
门楣上挂着的黄铜铃铛“叮铃”一声脆响,清亮悦耳,瞬间盖过了门外的雨声喧嚣。
一股更加浓郁、层次丰富得多的花香扑面而来。不是某一种单一的花香,也不是高级商场里那种经过调配的、标准化的香氛,而是许多种花香、草叶香,甚至泥土根茎微微湿润的气息混合在一起的、生机勃勃的味道。有点杂乱,却奇异地让人心神一静。
店里没有别的客人,很安静,只有雨点敲打玻璃顶棚的沙沙声,和隐约的、舒缓的爵士乐,从某个角落的老式唱片机里流淌出来
丁程鑫“欢迎光临,请稍等哦”
丁程鑫“需要什么花?送人还是自己……”
话说到一半,停住了。
丁程鑫抬眼看向站在门口的男人。
很高。这是第一印象。即使隔着几步的距离,也能感觉到那种因身高和挺拔姿态带来的、无形的压迫感。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大衣,没系扣子,露出里面的同色系西装马甲和一丝不苟的白衬衫,没打领带,领口松开了最上面一颗扣子。头发梳得整齐,露出饱满的额头。伞面上的雨水正顺着伞尖,一滴,一滴,落在门口深色的吸水地垫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丁程鑫眨了眨眼,把那点莫名其妙的、被审视的不适感眨掉,唇角习惯性地扬起一个营业式的微笑,但比平时稍微淡了一点
丁程鑫“马…马总您好,想要选什么花?”
马嘉祺“你认得我?”
他的表情很淡,是一种长年累月居于上位、习惯性掌控一切后沉淀下来的疏淡。眼神平静,看过来的目光并不锐利,却让丁程鑫无端觉得,自己这间有些拥挤杂乱的小花店,连同店里所有的花花草草和自己,都在这一眼里被迅速而冷静地“评估”了一遍
丁程鑫“呃。。。这是自然,毕竟马总闻名中外”
马嘉祺的视线在店里缓缓环顾一周,掠过那些绚烂蓬勃的色彩,最后落回丁程鑫脸上。年轻人看起来二十三四岁的样子,头发有些柔软,额前有几缕不听话地搭着。围裙上沾了些零星的绿色汁液和花粉,脸上却干干净净,眉眼生得极好,尤其是一双眼睛,在店内暖光下,瞳仁颜色显得很浅,清亮亮的
马嘉祺“送长辈”
马嘉祺开口,声音比丁程鑫预想的要低沉些,语调平稳,没什么起伏
马嘉祺“女性,五十岁左右,放在客厅”
简洁,直接,没有多余的字眼
丁程鑫点点头,丁程鑫一边说,一边从长桌后走出来,引着马嘉祺向靠墙的几个花桶
丁程鑫“如果是放在客厅,考虑到整体搭配和花期,可以选择一些色系淡雅、花型舒展的混搭花束,或者大型的瓶插花。像浅粉色的香水百合,香气比较雍容,搭配白色的紫罗兰和绿色的洋桔梗,会显得温馨又很有气质。或者,如果喜欢更清新一些的,可以用绣球做主花,搭配翠菊和喷泉草,颜色层次会很丰富……”
马嘉祺安静地听着,目光随着丁程鑫的手指移动,扫过那些他大多叫不出名字的花朵
马嘉祺“就这个吧”
丁程鑫“好眼光。那需要包成花束吗?还是简单处理一下,回去自己插瓶?”
马嘉祺“花束”
丁程鑫“包装纸和丝带颜色有偏好吗?”
马嘉祺“你定”
丁程鑫“需要写贺卡吗?我们提供免费贺卡”
丁程鑫走回收银台后面,抽出一张素雅的米白色卡片和一支笔。
马嘉祺的目光掠过那张空白的卡片。写给母亲的贺卡?无非是那些程式化的祝福语。他几乎能背出来。
马嘉祺“不用”
丁程鑫点点头,没再多问,利落地开始操作
丁程鑫“这束‘春日谎言’,送给你”
马嘉祺正要接过花束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春日……谎言?
他抬眼,看向丁程鑫。
马嘉祺“名字?”
丁程鑫“嗯?”
丁程鑫还没反应过来
马嘉祺“这束花的名字”
丁程鑫“哦!”
丁程鑫“我瞎起的。向日葵嘛,总是向着太阳,好像永远忠诚热烈。但春天也会下雨,比如今天。太阳会躲起来,可它还是这副样子。是不是有点像……一个关于春天和阳光的、善意的谎言?”
他解释得随意,甚至有点漫不经心,说完就转身去收拾工作台上剪下的残叶了
马嘉祺抱着那束“春日谎言”,站在原地,看了丁程鑫的背影两秒
马嘉祺多少钱
丁程鑫报了个数,很公道的价格,甚至比马嘉祺预想的要低一些。
马嘉祺单手抱着花束,另一只手从大衣内袋掏出皮夹,抽出现金递过去。他不习惯用手机支付这些零碎开销
丁程鑫“谢谢惠顾,稍等找您零钱”
司机早已下车等候,见状连忙要接过花束,却被马嘉祺一个眼神止住。他自己拉开车门,弯身坐了进去,小心地将花束放在身旁的空位上。金黄的花盘随着车门的关闭,在相对昏暗的车厢内,依然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未完待续……
作者因为今天请假了比较闲,写得比较多,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喜欢什么剧情的可以投稿,我尽量把这些文章写得和你们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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