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口的槐花落了又生,第七个春天来的时候,我还能清晰想起那夜摔碎的白瓷碗,裂纹像蛛网,爬满了后来的无数个黄昏。
他们说,恨比爱长久。
我曾笃信这句话。那些被辜负的瞬间,像扎进掌纹里的刺,拔不出,也磨不平。我靠着那些尖锐的痛感辨认日子,靠着那些清晰的怨怼锚定自我,仿佛只要恨着,就不算彻底输了。直到某个清晨,我在镜中看见自己的眼,那里盛着太久的阴翳,竟忘了上一次毫无芥蒂地笑,是在什么时候。
爱是什么呢?是风掠过湖面的涟漪,是云漫过山顶的柔软,是握不住的,稍纵即逝的不确定。它像手里的沙,你越攥紧,流失得越快。你不知道它何时会来,也不知道何时会走,甚至不知道,下一秒的心动,是否还和上一秒相同。
而恨不一样。恨是具象的。是摔碎的碗,是冷掉的茶,是一句句掷地有声的狠话。它有形状,有重量,有清晰的来处。它是确定的。
原来我们并非偏爱恨,只是贪恋那份确定。
就像在黑夜里行走,我们宁愿攥紧一块冰冷的石头,也不愿伸手去接一片飘飞的羽毛。石头硌手,却实实在在;羽毛轻盈,却不知会被风吹向何方。
后来我把那些碎瓷片扫进垃圾桶,槐花落了一地,踩上去软软的。风里有青草的味道,像很多年前,那个人笑着递给我一颗糖,阳光落在他的发梢,金灿灿的,晃得人睁不开眼。
原来恨的尽头,从来不是恨。是终于敢承认,那些年紧抓着不放的,不过是对“失去”的恐惧。是终于肯放过自己,去拥抱那些不确定的,风与月,花与雪,和那些,未曾说出口的,温柔的爱意。
原来比恨更长久的,从来都不是恨本身。是我们,终于学会了和不确定的人生,握手言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