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夏天
第二章 红榜前的凝望（上）
夏末的风带着最后一丝燥热，卷着梧桐叶的碎屑，扑在市立一中的校门口。
我背着洗得发白的书包，攥着那张皱巴巴的录取通知书，站在人潮涌动的公示栏前，仰头望着红底金字的分班榜。密密麻麻的名字像蚂蚁一样爬在纸上，我的目光在“高一（6）班”的那一栏里，反复描摹着自己的名字——许知夏。
普通班。
意料之中的结果，却还是让我心里泛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我咬了咬下唇，把目光往上移，越过密密麻麻的班级，落在最顶端的那一行——高一（1）班 实验班。
指尖在发烫的榜单上轻轻划过，直到触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才骤然停住。
林澈。
他的名字被排在第一个，字迹清隽，在一众名字里格外显眼。就像他这个人一样，无论在什么地方，都自带光芒。
我站在原地，盯着那两个字看了很久，久到身后的人群换了一波又一波，久到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同学，麻烦让让？”
身后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我慌忙侧身让开，看见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踮着脚看实验班的榜单。她的头发梳成柔顺的马尾，发梢上别着一枚小巧的珍珠发卡，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
是苏蔓。
我认得她。初中的时候，她和林澈是同班同学，也是年级里赫赫有名的才女。成绩好，性格好，长得也好，是那种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注视的女生。
苏蔓的目光落在林澈的名字上时，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然后她拿出手机，对着榜单拍了张照片，指尖在屏幕上飞快地敲打着什么，眉眼间是藏不住的笑意。
我猜，她是在给林澈发消息。
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疼。
我低下头，攥紧了手里的录取通知书，转身挤进了人群。
报道的流程繁琐又冗长，领校服、领课本、交学费，一路折腾下来，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我抱着沉甸甸的书本，额头上的汗不停地往下淌，校服的领口被浸湿了一大片，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难受得紧。
高一的教学楼在操场的另一边，和初中部隔着一条种满梧桐的林荫道。我抱着书本，慢慢往那边走，脚步放得很慢，像是在刻意拖延着什么。
林荫道两旁的梧桐树叶长得正盛，层层叠叠的枝叶挡住了大半的阳光，只漏下细碎的光斑，落在铺满碎石的小路上。风一吹，树叶沙沙作响，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吹散了些许的燥热。
走到教学楼门口的时候，我停住了脚步。
实验班的教室在三楼的最东边，而我的教室在二楼的最西边。隔着长长的走廊，隔着一层楼的距离，也隔着一道我似乎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我站在楼梯口，犹豫了很久，终究还是没能鼓起勇气往上走。
就在我转身准备下楼的时候，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我下意识地抬起头。
是林澈。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背着一个黑色的双肩包，手里抱着一摞崭新的课本。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他的身上，给他的发梢镀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他的额头上沾着细密的汗珠，嘴角却扬着一抹浅浅的笑意，右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我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手里的书本滑了一下，我慌忙伸手去扶，指尖却不小心蹭到了粗糙的书脊，传来一阵细微的刺痛。
林澈似乎注意到了我，脚步顿了顿，目光落在我抱着的书本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还是和初中时一样，清清爽爽的，像是冰镇的汽水，带着一股淡淡的薄荷味。
我愣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连话都说不出来。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烫，血液像是在瞬间涌到了头顶，耳朵里嗡嗡作响，连周围的蝉鸣都变得模糊起来。
“不用……不用了，谢谢。”
过了好半天，我才挤出这么一句话，声音小得像蚊子叫，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死死地盯着自己的鞋尖，手指因为用力，关节都泛白了。
林澈“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他抱着书本，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一阵带着薄荷味的风从我身边掠过，那是他身上的味道。
我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实验班的门口，才缓缓抬起头。走廊里空荡荡的，只剩下阳光落在地板上的光斑，和窗外聒噪的蝉鸣。
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烫得惊人。
心脏还在怦怦直跳，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刚才，他跟我说话了。
这个念头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的心底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抱着书本，脚步轻快地往二楼走去。刚才的酸涩和失落，好像在一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把书本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同桌是一个扎着马尾的女生，叫陈佳佳，性格很开朗，见我坐下，就主动跟我搭话：“嗨，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许知夏。”
“很好听的名字！我叫陈佳佳，以后我们就是同桌啦！”陈佳佳笑着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我对她笑了笑，点了点头。
陈佳佳是个话痨，叽叽喳喳地跟我说了很多关于这个学校的事情，哪个老师讲课最好，哪个食堂的饭菜最香，哪个地方最适合偷偷看小说。我听得很认真，偶尔应和几句，心里却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在楼梯口的那一幕。
林澈的声音，他的笑容，他嘴角的梨涡，还有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
这些细碎的片段，像是电影镜头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反复回放。
“知夏，你在想什么呢？脸都红了。”陈佳佳伸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慌忙低下头：“没什么，有点热而已。”
陈佳佳看了看窗外的太阳，恍然大悟：“也是，这天也太热了。对了，你知道吗？我们学校的实验班，有个超级厉害的学霸，叫林澈！初中的时候就是年级第一，这次中考又是全市状元！”
我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笔差点掉在地上。
“我听说他不仅成绩好，篮球打得也超棒，长得还帅！”陈佳佳一脸花痴地说，“可惜啊，实验班和我们普通班就像两个世界，想见他一面都难。”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下头，翻开了崭新的语文课本。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书页上，照亮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的诗句。我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划过，心里却在想，原来，他这么有名啊。
原来，他不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心事。
开学的第一周，过得平淡又忙碌。
每天都是枯燥的军训，站军姿，走正步，晒得人头晕眼花。我本来就怕热，没几天就被晒黑了一圈，脸颊上还起了一层细密的痱子，又痒又疼。
陈佳佳和我一样，也是个怕晒的主，每天都在抱怨：“这军训也太折磨人了吧！我感觉我都快被晒成咸鱼干了！”
我笑着安慰她：“再坚持几天就结束了。”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在偷偷期待着什么。
期待着能在军训的队伍里，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实验班和普通班的军训队伍是分开的，他们在操场的东边，我们在操场的西边。隔着偌大的操场，我只能隐约看到那边的人影。
每次休息的时候，我都会偷偷往东边的方向看。
终于，在第三天的下午，我看到了林澈。
他站在实验班的队伍最前面，穿着和我们一样的迷彩服，身姿挺拔，像一棵笔直的白杨树。教官在训话，他听得很认真，眉头微微蹙着，嘴角紧抿，神情专注。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衣领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
我的目光黏在他的身上，怎么也移不开。
直到陈佳佳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才回过神。
“知夏，你看什么呢？看得这么入神。”陈佳佳顺着我的目光看去，眼睛一下子亮了，“哇！那是不是林澈？！”
我慌忙转过头，脸颊发烫：“没……没什么。”
陈佳佳却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兴奋地说：“真的是他！他站在那里也太显眼了吧！不愧是学霸兼校草！”
她的声音有点大，引得周围几个女生都看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往东边望去。
“真的是林澈！”
“他长得也太帅了吧！”
“听说他还是全市状元呢！”
女生们的议论声不大，却一字一句地钻进了我的耳朵里。
我低下头，心里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羡慕吗？好像有一点。
嫉妒吗？好像也有一点。
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就像是天上的星星，耀眼夺目，而我，只是地上的一颗尘埃，渺小又卑微。
军训的最后一天，学校组织了拔河比赛。
实验班和我们班被分到了同一组。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佳佳兴奋地跳了起来：“太好了！我们终于可以和实验班正面交锋了！虽然我们肯定赢不了，但能近距离看到林澈，值了！”
我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像是揣了一只兔子，怦怦直跳。
比赛开始前，两个班的队伍站在绳子的两端。
我站在队伍的中间，手里紧紧地攥着粗糙的麻绳，手心全是汗。
抬眼望去，就能看到林澈。
他站在实验班队伍的最前面，双手攥着麻绳，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他的额头上沾着汗珠，眼神锐利，透着一股不服输的劲儿。
阳光落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裁判吹响了哨声。
两边的人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麻绳绷得紧紧的。我咬紧牙关，使劲往后拽，手臂上传来一阵酸痛感。耳边是震耳欲聋的加油声和呐喊声，还有麻绳摩擦手心的刺痛感。
我偷偷抬眼看向林澈。
他的眉头紧紧地蹙着，额头上的青筋都爆起来了，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滴在地上。他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前方，眼神专注而坚定。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好像离我很近很近。
近到我能听到他的喘息声，近到我能看到他汗湿的发梢。
就在我分神的瞬间，麻绳猛地往对面拽去。
“加油！加油！”
耳边的呐喊声越来越响，我回过神，使出全身的力气往后拽，却还是抵挡不住对面的力量。
最终，我们班还是输了。
哨声响起的那一刻，所有人都松了手，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我也累得不行，坐在地上，手臂酸痛得抬不起来。
陈佳佳瘫在我身边，有气无力地说：“唉，果然还是赢不了实验班啊。”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对面的林澈。
他也坐在地上，和身边的男生说着什么，嘴角扬着一抹浅浅的笑意。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梨涡浅浅，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就在这时，他好像察觉到了我的目光，转过头，朝着我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瞬间停止了跳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周围的喧嚣声都消失了，只剩下他的目光，清亮而深邃，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倒映着我的身影。
我慌忙低下头，脸颊烫得惊人。
过了好半天，我才敢偷偷抬起头。
他已经转过头，和身边的男生继续说笑了。
我看着他的侧脸，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滋味都有。
夕阳西下，金色的光芒铺满了整个操场。
军训结束的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脑海里全是白天拔河比赛的场景，全是他的目光，他的笑容，他嘴角的梨涡。
我拿出日记本，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一笔一划地写下：
高一的夏天，蝉鸣聒噪，阳光刺眼。我又见到了林澈。
他还是那么耀眼，耀眼得让我不敢直视。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角落里，有一个叫许知夏的女生，又一次，偷偷把他放进了心里。
写完，我合上书，把它小心翼翼地放进枕头底下。
窗外的蝉鸣依旧聒噪，月光透过窗户，落在地板上，温柔而静谧。
这个夏天，好像和初中的那个夏天，没什么两样。
又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不知道的夏天
第二章 红榜前的凝望（下）
高一的运动会来得猝不及防，像是被夏末的热浪推着往前走。
陈佳佳报了女子两百米短跑，每天课间都拉着我去操场练习，美其名曰“陪跑助力”，实则是想让我帮她看姿势、喊加油。我向来不擅长运动，却架不住她软磨硬泡，只能每天陪着她在跑道上晒太阳，看着她像只轻快的小鹿一样来回奔跑。
“知夏，你真的不报个项目吗？”陈佳佳叉着腰喘气，递过来一瓶冰水，“听说运动会结束后，班级积分高的话，班主任会请全班喝奶茶呢！”
我拧开瓶盖，喝了一口冰水，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去，才勉强压下了燥热感。“不了吧，我跑两步就喘，别给班级拖后腿了。”
话虽这么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操场东边的训练区——实验班的队伍正在那里练习接力跑，林澈站在第三棒的位置，白色的运动服在阳光下格外显眼。他接过接力棒的瞬间，身形矫健地冲了出去，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线条流畅的腰线，引得旁边围观的女生一阵低低的惊呼。
我的心跳跟着他的脚步加快，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手里的水瓶。
陈佳佳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了然地笑了：“啧啧，又在看林澈呢？我说你啊，喜欢就去给他加油啊，光偷偷看有什么用？”
我慌忙收回目光，脸颊发烫：“你别瞎说，我就是随便看看。”
“随便看看能看得眼睛都直了？”陈佳佳凑过来，压低声音，“要不这样，我帮你报个八百米怎么样？说不定跑不动的时候，林澈会像初中那样帮你呢？”
“别别别！”我连忙摆手，想起初中那次八百米的狼狈，还有他递过来的那瓶矿泉水，脸颊更烫了，“我真的不行，跑八百米会死人的！”
陈佳佳见我态度坚决，只好作罢，撇了撇嘴：“好吧好吧，不逼你了。不过说真的，你要是真喜欢他，总得做点什么吧？不然他怎么知道你的心思？”
我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水瓶。
我也想啊。想站在他身边，给他递一瓶水，说一句“加油”；想在他跑完步的时候，递上一张纸巾，帮他擦去额角的汗水；想让他知道，有一个叫许知夏的女生，一直在默默关注着他。
可是我不敢。
我怕自己的唐突会打扰到他，怕他会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怕那些围观的女生投来异样的目光。
运动会正式开始那天，天出奇的热。太阳像个巨大的火球，炙烤着大地，跑道被晒得发白，热浪一波波地往上涌，连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陈佳佳的两百米比赛在上午，她发挥得不错，拿了第三名，回来的时候兴奋地抱着我跳：“知夏！我拿奖了！班主任说的奶茶稳了！”
我笑着恭喜她，心里却有些空落落的。林澈的接力赛在下午，我一整天都有些心神不宁，上课的时候走神，吃饭的时候也没什么胃口，满脑子都是他在跑道上奔跑的样子。
下午两点，接力赛准时开始。
操场周围挤满了人，加油声、呐喊声此起彼伏，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我和陈佳佳挤在人群最前面，踮着脚往跑道上看。
实验班的队伍果然不负众望，前两棒一直保持着领先优势。轮到林澈接棒的时候，他稍微落后了一点，周围的女生都急得喊了起来：“林澈！加油！”
我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下意识地跟着喊：“林澈，加油！”
声音不大，很快就被淹没在嘈杂的呐喊声里，但我还是觉得脸颊发烫，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
林澈像是听到了什么，接棒的瞬间，下意识地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我的心跳骤然停住，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他的目光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随即又恢复了专注，转身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他跑得很快，步伐稳健而有力，很快就超过了前面的选手，把接力棒稳稳地交给了最后一棒的同学。
实验班最终拿了第一名。
比赛结束后，林澈和队友们击掌庆祝，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运动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却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帅气。
周围的女生蜂拥而上，递水的递水，递纸巾的递纸巾，苏蔓也站在人群里，手里拿着一瓶冰镇的运动饮料，笑着看着他。
我和陈佳佳被挤在人群外面，根本靠近不了。
陈佳佳撇了撇嘴：“算了算了，人太多了，我们还是走吧，免得一会儿被挤成肉饼。”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
就在我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体育委员突然跑了过来，一脸焦急地看着我：“许知夏，不好了！我们班报八百米的同学突然肚子疼，跑不了了，你能不能顶上？”
“我？”我愣住了，“不行啊，我跑不了八百米的，我会晕倒的！”
“现在没人了啊！”体育委员急得直跺脚，“就当帮个忙，跑完就行，不用拿名次！不然我们班这个项目就弃权了，会扣班级积分的！”
周围的同学也纷纷看了过来，眼神里带着期待和催促。陈佳佳也拉了拉我的胳膊：“知夏，就帮个忙吧，大不了我陪你跑！”
我看着体育委员焦急的样子，又看了看周围同学的目光，心里犹豫了。我确实不想跑，可是一想到班级积分，想到班主任承诺的奶茶，再想到刚才林澈奔跑的样子，一股莫名的勇气突然涌了上来。
“好，我跑。”
话一说出口，我就后悔了。
站在八百米的起跑线上，看着身边一个个摩拳擦掌的选手，我的腿肚子都在打颤。阳光直射在我的脸上，刺得我睁不开眼睛，喉咙里干得发疼，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各就各位，预备——”
发令枪响的瞬间，我跟着大部队冲了出去。
一开始还能勉强跟上节奏，可跑到半圈的时候，就觉得胸口发闷，呼吸困难，眼前阵阵发黑。太阳像是要把我烤化一样，皮肤火辣辣地疼，汗水顺着脸颊、后背往下淌，浸湿了运动服，黏腻地贴在皮肤上，难受得要命。
身边的选手一个个超过我，风从耳边刮过，带着他们的喘息声和加油声，我却觉得那些声音离我越来越远。
我想放弃，想停下来，可是一想到班级积分，想到刚才林澈的笑容，我又咬着牙坚持了下去。
第三圈的时候，我已经快撑不住了。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每跑一步都觉得像是在踩刀尖。眼前的跑道开始扭曲、旋转，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只剩下自己沉重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就在我觉得自己快要栽倒在跑道上的时候，眼前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失去意识前，我好像听到了陈佳佳焦急的呼喊声，还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医务室的病床上，鼻尖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窗外的天已经黑了，医务室里开着一盏昏黄的台灯，光线柔和，不刺眼。我的头还有点晕，喉咙干得发疼，浑身酸软无力。
“你醒啦？”旁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是校医阿姨。
我点了点头，嗓子哑得说不出话。
校医阿姨递给我一杯温水：“慢点喝，你中暑晕倒了，幸好被人及时送过来，不然可就危险了。”
“送我来的人是谁？”我喝了一口水，嗓子稍微舒服了一些，连忙问道。
我以为会是陈佳佳，或者是体育委员。
校医阿姨想了想，笑着说：“是个男生，长得挺俊的，穿白色运动服，好像是实验班的，叫林澈吧？他把你抱过来的时候，可着急了，额头上全是汗，还一直问我你有没有事。”
“林澈？”
我的大脑像是被雷劈了一样，瞬间一片空白。
是他？
他把我抱过来的？
我能想象到那个画面：他弯腰抱起我的时候，手臂的力量，他身上淡淡的薄荷味，还有周围人投来的目光……
脸颊“唰”地一下红透了，像是烧起来一样，连耳根都烫得惊人。
“他……他什么时候走的？”我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敢看校医阿姨的眼睛。
“走？”校医阿姨愣了一下，“他没走啊，一直在外面的椅子上坐着呢，都快坐了一晚上了，刚才还进来问了我一次，看你醒了没有。”
“一……一晚上？”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酸又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竟然在这里待了一晚上？
就为了等我醒过来？
我掀开被子，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校医阿姨按住了：“你别急着起来，你中暑挺严重的，还需要再休息一会儿。我去叫他进来吧，他肯定很担心你。”
校医阿姨说完，就转身走出了病房。
我坐在床上，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心跳快得像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怎么办？
一会儿见到他，我该说什么？
谢谢他？
可是一想到他抱着我来医务室的画面，想到他在这里待了一晚上，我的脸颊就烫得不行，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手心全是汗。
病房门被推开，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林澈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T恤，头发有些凌乱，眼底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显然是没休息好。他看到我醒了，眼睛亮了一下，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笑意，右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他走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却依旧清清爽爽的。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脸颊烫得能煎鸡蛋，连耳根都红透了，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我没事了，谢谢你。”
“没事就好。”林澈松了口气，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刚才校医说你中暑很严重，吓我一跳。”
“对不起，麻烦你了。”我小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子。
“不麻烦。”林澈笑了笑，“其实我应该谢谢你，初中的时候你跑八百米，我帮了你一次，现在你跑八百米晕倒，我帮你一次，算是扯平了。”
我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他……他还记得？
记得初中那次运动会，记得他帮我跑完了八百米，记得他递过来的那瓶矿泉水？
林澈看着我惊讶的样子，笑得更温柔了：“当然记得，许知夏，你的名字很好听，我一直没忘。”
我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酸涩又甜蜜的情绪瞬间涌遍全身，眼泪差点掉下来。
原来，他还记得我。
原来，他并没有把我当成一个陌生的路人。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落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清晰的轮廓。他的眼睛清亮而温柔，像是盛满了星光。
我看着他，脸颊依旧发烫，心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软软的。
这个夏天，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蝉鸣依旧聒噪，月光依旧温柔，而那个我偷偷喜欢了好多年的男生，正坐在我的床边，温柔地看着我。
他不知道，他的这一个举动，这一句话，让我整个青春的心事，都有了微光。
而我也不知道，这份刚刚萌芽的微光，会不会在未来的日子里，被现实的风雨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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