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靳强家

车厢里的沉默被姜暮的问话打破时，姜沐冉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发呆。热带的黄昏来得晚，夕阳把云朵染成橘红色，像打翻了的调色盘

突然一阵刺耳的刹车声猛地炸响，一辆亮着刺眼大灯的摩托车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窜出来，几乎是擦着车门停下，骑手的头盔差点撞到车窗

姜暮啊

姜暮吓得猛地向后一仰，后脑勺结结实实地磕在了后座靠背上，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姜沐冉也被吓得心脏骤停，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但多年习惯隐藏情绪的本能让她没叫出声。她转头看向姜暮，见姐姐捂着后脑勺蹙眉，立刻伸手轻轻揉了揉那个位置，指尖带着小心翼翼的力道

靳朝你们没事儿吧！

靳朝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紧绷，他迅速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在姜暮泛红的后颈和姜沐冉发白的脸上扫过，眼神沉了沉

姜暮我还好，就是吓了一跳

姜暮吸了口气，摆了摆手，又立刻转向姜沐冉

姜暮冉冉，你怎么样？没吓到吧？

姜沐冉我没事

姜沐冉摇摇头，声音还有点发颤，手下揉按的动作却没停

靳朝没再说话，猛地降下半开的车窗，看向摩托车上那个染着绿头发的男人，语气冷得像冰

靳朝滚远点

金疯子哟，朝哥这脾气还是这么冲

绿头发男人嬉皮笑脸地摘下头盔，露出张带着几分痞气的脸，正是在机场见过的金峰

金疯子晚上出来喝酒啊

靳朝不去

靳朝的回应简洁又干脆

金峰却毫不在意他的冷淡，视线越过靳朝，往车里探了探。姜暮下意识地侧过身，想挡住妹妹，姜沐冉也悄悄往姐姐身后缩了缩，避开那道带着探究的目光

金疯子哟，这两位小妹是谁啊？

金峰吹了声口哨，眼神在姐妹俩身上打转

金疯子朝哥可以啊，藏得够深。不过——

他话锋一转，笑得不怀好意

金疯子也不怕小青蛇向你那儿闹去，给你店砸了！

这时，红灯跳成了绿灯。靳朝面无表情地升上车窗，隔绝了金峰的视线，脚下油门一踩，车子平稳地驶了出去，把那辆摩托车远远甩在身后

车厢里再次陷入沉默，只是这次多了层挥之不去的凝重。姜暮和姜沐冉都松了口气，刚才那个叫金峰的男人，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好惹”的气息，尤其是提到“小青蛇”时那阴恻恻的语气，让人心里发毛

姜暮那…个人不会是你的朋友吧！

姜暮终于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

靳朝目视前方，过了几秒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

靳朝嗯！

得到确切答案的那一刻，姜暮猛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姜沐冉也在心里狠狠一震，指尖下意识地收紧——那个看起来流里流气的男人，竟然真的是靳朝的朋友？

姜暮他一看就是个不务正业的社会闲散人员

姜暮你怎么会跟这种人做朋友呢！

靳朝没有回答，只是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车厢里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姜暮看着他冷硬的侧脸，那些涌到嘴边的质问突然堵在了喉咙里——眼前的靳朝，早已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少年了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老旧的居民楼下。靳朝熄了火，没等姐妹俩反应过来，就已经下车打开后备箱，将那个装得满满当当的行李箱拎了出来。箱子至少有几十斤重，他拎在手里却显得毫不费力

靳朝到了，下来吧

他拉开后座车门，语气听不出情绪。

姜暮好

姜暮点点头，拉着姜沐冉下了车

靳朝在楼上，跟我来

靳朝拎着行李箱，率先走向楼道口。

那是栋没有电梯的老楼，楼梯狭窄又陡峭。靳朝提着沉重的箱子，一步两级台阶地往上走，背影挺拔稳健，全程不带一丝停顿，仿佛拎着的不是行李箱，而是个空盒子。

姜暮和姜沐冉跟在后面，才爬了三层楼，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姜沐冉体质弱，更是咳了起来，胸口一阵阵发闷

靳朝几层楼梯累的，把你们喘成这样

靳朝在四楼楼梯口停下，回头看了她们一眼，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调侃，却没等她们回答，目光就落在了咳得脸颊泛红的姜沐冉身上。

四目相对的瞬间，姜沐冉下意识地别开了视线，心跳却莫名快了半拍。他的眼神很深，像是能看穿她刻意隐藏的狼狈，让她有些不自在地抿紧了唇

姜暮这都快到顶楼了，好几层呢！

姜暮扶着墙喘气，替妹妹辩解

姜暮而且冉冉从小就体弱，哪像你……

靳朝撇了一眼姜沐冉，而你因为咳嗽，脸有些微红

话音未落，靳朝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姜沐冉身上。她还在轻轻咳嗽，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贴在泛红的脸颊上，看起来格外单薄。他的眼神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淡淡道

靳朝你们这身体素质有待提高

姜暮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手帮姜沐冉顺了顺背，掌心的温度让姜沐冉舒服了些

姜暮为什么你爬楼梯不带喘气的？

靳朝平时练出来的

靳朝说着，抬手推开了身旁的一扇木门

姜暮是这里吗？

靳朝对

一靳强家一

走进房间的瞬间，一股混杂着酒精和烟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光线昏暗，沙发上堆着几件皱巴巴的衣服，地上散落着几个空酒瓶。靳朝熟稔地抬脚，轻轻踢了一下桌底下蜷缩着的中年男人

靳朝醒醒，人给你接到了

男人迷迷糊糊地抬起头，额前的刘海长得遮住了眼睛，下巴上满是胡茬，左脸颊还有块干涸的血迹，看起来憔悴又狼狈

姜暮我爸爸呢？

靳朝他就是

姜暮如遭雷击，踉跄着后退了一步，眼神里写满了不敢置信。姜沐冉也震惊地睁大了眼睛，虽然她从未见过靳强，可姐姐无数次描述过他穿着白衬衫教她写毛笔字的样子，怎么会是眼前这副模样？她下意识地往姜暮身边靠了靠，指尖微微发颤

靳朝起来洗把脸，满脸都是血

靳朝皱着眉，伸手拉起还在犯迷糊的靳强，半拖半推地把他送到卫生间门口

靳强我就出了点鼻血，没事儿昂！

靳强挥着手，脚步虚浮

靳强我自己去，不用你管

靳朝没理他，关上卫生间的门，转身时随口叮嘱了一句

靳朝少喝点酒

赵美娟你甭管他，一天到晚喝喝喝！

一个响亮的女声突然从厨房传来，带着几分泼辣

赵美娟早晚喝死，喝不死喝出个肝癌，我都得谢天谢地谢祖宗保佑了

话音刚落，一个围着碎花围裙的中年女人从厨房走了出来。她眉眼间带着明显的市井气，眼神锐利，嘴角却挂着几分热络的笑

赵美娟小朝，进来刚好帮阿姨包个饺子

姜暮和姜沐冉都愣在了原地，还没从见到靳强的冲击中缓过神来。

就在这时，姜沐冉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抬头，正好对上靳朝看过来的眼神。他的目光在她微微发白的脸上停顿了几秒，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事，又像是带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姜沐冉的心跳漏了一拍，连忙低下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刚才那一瞬间的对视，让她莫名觉得，这个看似冷漠的靳朝哥，或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无动于衷。

只是，这个变得面目全非的家，这段突如其来的重逢，到底还藏着多少让她们措手不及的秘密？姜沐冉看着脚下散落的空酒瓶，心里的不安像潮水般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