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野车碾过最后一段坑洼山路时,孟安然从后视镜里瞥见顾清落正低头整理调研瞬间降到不足五米。顾清落望着被雨水模糊的车窗,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调研手册的边缘:
顾清落“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
孟安然没应声,先检查了车况和通讯设备——信号栏是空的,手机成了摆设。他转头看见顾清落正试图擦拭车窗上的水汽,外套肩头已被溅进来的雨水打湿一小块,浅灰色布料洇出深色痕迹。没等顾清落反应,孟安然已解开自己的冲锋衣拉链,上前一步将衣服罩在她身上。衣服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宽大的尺码将顾清落整个人裹得有些晃,她抬头想道谢,却撞进孟安然垂眸看来的目光里,他睫毛上还沾着一点雨星,语气是少见的温和:
孟安然“山里风凉,别感冒了。”
护林站里积着薄灰,墙角堆着些干燥的松木。孟安然找了些废纸引火,打火机打了三下才燃起一簇火苗,他小心翼翼地将松木架成三角,火舌渐渐舔舐着木柴,噼啪声里,暖黄的光慢慢填满了小小的空间。顾清落坐在火堆对面,将孟安然的冲锋衣拢得更紧些,看着他弯腰添柴的侧影——平日里在会议室里总是西装革履、言辞锐利的人,此刻卷起衬衫袖口,小臂线条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连指尖沾了点木炭灰,都少了几分距离感。
孟安然“以前在国外做野外调研,也遇到过这种情况。”
孟安然忽然开口,将一根细木柴架在火堆上,火星噼啪跳起
孟安然“那次是在亚马逊雨林,比这凶险多了,暴雨冲垮了临时营地,我们在树上待了整整一夜。”
顾清落抬眸看他,眼里带着好奇,他很少主动说起过去的事。孟安然察觉到她的目光,嘴角弯了弯:
孟安然“那时候才知道,再精密的计划,在自然面前都不值一提。”
顾清落“我大学时也去过一次山区支教。”
顾清落的声音轻轻的,混着柴火燃烧的声响,格外温柔那时候住的教室漏雨
顾清落晚上要把盆放在床头接水,却看见孩子们凌晨五点就来教室背书,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红薯。”
她指尖无意识地划着膝盖上的冲锋衣
顾清落“也是那时候明白,我做调研不是为了写几份报告,是真的想为这些地方做点什么。”
孟安然看着她,火光在她眼底跳跃,像盛着两簇小小的火苗。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顾清落时,她在项目评审会上据理力争,明明眼眶都红了,却还是坚持自己的调研数据,那份倔强和认真,和此刻说起孩子们时的柔软,在她身上奇异地融合在一起。
孟安然“你一直都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孟安然的声音比平时低了些,带着不易察觉的暖意
孟安然“这很难得。”
顾清落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眸看向火堆,却发现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挨得很近,仿佛下一秒就要重叠。空气里除了柴火的味道,似乎还多了些别的东西,像山间雨后悄然萌发的新芽,带着隐秘的悸动。她下意识地拢了拢外套,却摸到口袋里有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颗包装完好的薄荷糖,大概是孟安然之前随手放进去的。
顾清落“要吃吗?”
顾清落举着糖问他,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两人都顿了一下,又迅速移开目光。孟安然接过糖,指尖触到她的温度,像被火苗轻轻烫了一下。他拆开糖纸,薄荷的清凉在舌尖散开,却压不住心底悄悄升起的暖意。
雨依旧在窗外淅淅沥沥地下着,风声与雨声交织成一片,却让护林站内的静谧显得愈发深邃。火堆跳跃的光芒轻柔地勾勒出两人的侧脸,偶尔有几点火星迸溅而起,刹那间映亮了彼此眼中掠过的一抹笑意,温暖而隐秘。没有人再提起那个项目,也没有人问起明天是否能够下山。他们只是随性地聊着,从儿时攀爬过的那棵老树,到大学深夜赶工的论文报告。那些平日里难以启齿的琐碎过往,在这暖黄的火光中竟被镀上一层柔和的滤镜,连话语都变得轻盈而温润,仿佛连时间也为之停滞。
顾清落倚在墙角,眼皮渐渐变得沉重。冲锋衣裹在身上,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暖意,仿佛将外界的寒意隔绝得干干净净。耳边,孟安然的声音低缓而温和,与柴火偶尔噼啪作响的节奏交织在一起,宛如一曲天然的摇篮曲,轻轻抚平了她的疲惫。在意识逐渐模糊之前,她最后瞥见的,是孟安然低头凝视她的模样——那双眼里盛满了温柔,比跳跃的火光更加暖亮,仿佛能驱散世间所有的寒冷。
孟安然凝视着她渐渐陷入沉睡的模样,动作轻缓地将火堆调小了些,随后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备用的毛毯覆在她身上。他坐在对面,借着摇曳的微弱火光,注视着她恬静的睡颜。指尖似乎还残留着方才触碰她时那一瞬的温度,温热而柔软。山间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未曾停歇,可他却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这场意外的被困,竟让他心底生出一丝微妙的庆幸,仿佛命运的手不经意间拨动了一根隐秘的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