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的风像淬了冰的刀子,刮在脸上生疼。
破旧的巷口堆着半融的雪,污黑的雪水顺着墙根蜿蜒,冻成一道又一道狰狞的冰棱。襁褓里的婴儿哭得嗓子都哑了,微弱的呜咽被呼啸的北风吞没,细弱的胳膊小腿裹在单薄的布里,早被冻得青紫。
她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只觉得那股冷意像毒蛇,从脚底钻进骨头缝,一点点啃噬着仅存的暖意。眼皮重得抬不起来,意识渐渐模糊,耳边似乎还残留着年轻男女的争执声。
“这丫头片子就是个累赘!我们自己都快养不活了,带着她怎么进城打工?”男人的声音粗嘎烦躁,混着风雪的沙沙声,“扔这儿吧,好歹是条命,万一有好心人捡了……”
“可是……”女人的声音犹豫着,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她还这么小,这么冷的天……”
“别可是了!快走!再不走赶不上末班车了!”
脚步声由近及远,很快消失在巷口。
婴儿的哭声彻底没了力气,小小的身子蜷缩成一团,像被遗弃的小猫。雪花落进她的领口,冰凉刺骨,她本能地蹭了蹭冻硬的襁褓,却只摸到一片冰冷的粗布。
意识沉沦的最后一刻,她好像闻到了一丝奶香味,又好像看到了一点暖黄的光。可那光太遥远了,远得像隔着一整个寒冬。
她以为自己就要冻死在这个雪夜里了,直到一双粗糙却温热的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了起来 那双粗糙却温热的手,属于一个拾荒的老奶奶。老人佝偻着背,裹着一件打满补丁的旧棉袄,手里攥着刚捡来的半袋塑料瓶,本是想躲进巷口避风,却听见了那几不可闻的嘤咛。
她蹲下身,颤巍巍地拂开婴儿脸上的雪花,指尖触到那冰凉的小脸时,忍不住叹了口气:“造孽呀。”
老人将婴儿揣进棉袄里,用自己仅存的体温焐着这个小生命,脚步匆匆地赶回了城郊的破木屋。屋里没有暖气,只有一个烧得半旺的煤球炉,她翻出家里仅有的小米,熬了一碗稀烂的米油,用干净的布条蘸着,一点点喂进婴儿嘴里。
婴儿像是感知到了生的希望,小口小口地吞咽着,青紫的脸色慢慢泛起一丝血色。
老人看着她眉眼间的秀气,给她取名“知谣”,许知谣。她说:“孩子啊,你命苦,可活着就有盼头,往后别信那些虚头巴脑的话,只信自个儿。”
往后的十几年,许知谣就跟着老奶奶在破木屋里长大。她捡过垃圾,卖过废品,冬天冻裂了手,夏天晒脱了皮,却从未喊过一声苦。老奶奶的话,她刻在了骨子里。可也是因为这样的出身,她骨子里总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自卑。她羡慕那些有父母疼爱的孩子,羡慕他们能穿着干净的衣服去上学,羡慕他们能毫无顾忌地笑。
老奶奶去世的那年,许知谣刚满十八岁。她跪在老人的坟前,哭到几乎晕厥。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感受到了被彻底抛弃的滋味。
也是在那一天,傅祁安出现在了她的面前。他穿着剪裁得体的西装,站在纷飞的纸钱里,眉眼清俊,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知谣,以后我来照顾你。”
那一刻,许知谣看着他,像是看到了一道光,一道能照亮她灰暗人生的光。她忘了老奶奶的叮嘱,忘了自己骨子里的警惕,一头栽了进去,再也没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