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风卷着梧桐叶掠过操场，八一班的窗沿下，胡梓君正用红笔在物理练习册上勾画。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很轻，却在喧闹的课间里划出一片独属的安静。他的头发剪得利落，额前碎发被阳光染成浅金，睫毛垂下时在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像停着只小憩的蝶。
“胡梓君，物理老师叫你去办公室拿卷子。”后桌的女生刚说完，教室后门就被人“砰”地推开。
胡昱扬背着双肩包冲进来，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额角还挂着汗珠，手里攥着个乒乓球拍，橡胶面的纹路里卡着点白色粉末。“刚跟三班打了场，险胜。”他把包往座位上一甩，正好甩在胡梓君斜后方，“哎，学霸，借支笔，我填下乒乓球社的报名表。”
胡梓君没抬头，从笔袋里抽出支黑色水笔递过去。笔杆碰到胡昱扬指尖时，对方还带着运动后的温热，像揣了个小暖炉。
“谢了。”胡昱扬低头填表，字迹张扬得像他打球的风格，力道重得几乎要戳破纸，“下周三年级对抗赛，咱俩一组？”
胡梓君终于抬眼，镜片后的目光清凌凌的：“我报的单打。”
“单打多没意思。”胡昱扬挑眉，笔在指尖转了个圈，“你反手快撕那么狠，跟我正手搭配，绝对横扫。”他说着突然把球拍往桌上一放，“来，试试？”
周围立刻围拢了几个男生。胡梓君犹豫了两秒，放下笔站起身。两人在教室后排的空地上站定，胡昱扬抛起球，手腕轻抖，白色的乒乓球带着旋转飞过来。胡梓君侧身，小臂轻巧一收，球拍像粘住球似的，顺着旋转方向轻轻一送——球擦着胡昱扬的球拍边缘落在地上。
“可以啊。”胡昱扬吹了声口哨，眼里闪着兴味，“就这么定了，双打。”
胡梓君没应声，弯腰捡球时，看见胡昱扬的运动鞋边沾着片梧桐叶，和自己练习册上夹着的那片很像。对抗赛定在周五下午，前几天的晚自习，两人总被老师叫去操场练球。夕阳把球台染成橘红色，胡昱扬的正手弧圈球又快又转，带着股一往无前的冲劲；胡梓君的反手却像面柔韧的墙，总能在看似不可能的角度把球挡回去。
“你这反手是跟谁学的？”休息时，胡昱扬拧开矿泉水瓶递过去，瓶口还带着他的体温。
“我爸，他以前是校队的。”胡梓君接过水，抿了一口，“你正手很稳。”
“那是，”胡昱扬笑起来，虎牙尖尖的，“我每天早上五点就起来练。”他忽然凑近，“哎，你上次数学竞赛是不是拿了全省第一？给我讲讲最后那道大题呗，我卡了三天了。”
晚自习的教室里，只剩下几盏日光灯亮着。胡梓君摊开草稿纸，笔尖在纸上写着解题步骤，声音压得很低：“这里要用拉格朗日中值定理，把函数拆分……”胡昱扬凑得很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混着点洗衣液的清香。他的目光落在胡梓君握着笔的手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写出来的字工整得像打印的。
“懂了！”胡昱扬一拍大腿，又赶紧捂住嘴，“谢了啊，学霸。”他看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忽然说，“你写字真好看，跟你人一样。”
胡梓君的耳尖微微泛红，低下头继续整理笔记：“快做题吧，明天要交。”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两人交叠的草稿纸上，把两个名字的影子拉得很长。周五下午的操场被围得水泄不通，各班的加油声此起彼伏。胡梓君和胡昱扬穿着统一的白色运动服，站在球台边做热身。胡昱扬活动着手腕，忽然碰了碰胡梓君的胳膊：“别紧张，输了我请客。”
胡梓君没说话，只是握紧了球拍。第一局开始，对方的配合很默契，连续得分把比分拉开到8:3。胡昱扬额头的汗滴进眼睛里，他抹了把脸，冲胡梓君喊：“换战术，你主打反手，我跟你打对角线！”
胡梓君点头，脚步忽然加快。他的反手快撕像闪电一样，贴着球台边缘飞过，对方好几次扑救都差了毫厘。胡昱扬的正手弧圈球也变得更凶，每一次挥拍都带着破风的声音。比分一点点追上来，10:10，11:11……最后一球，胡昱扬纵身跃起，正手暴冲，球像颗小炮弹砸在对方球台的死角。
“赢了！”胡昱扬一把抱住胡梓君，力道大得差点把他勒得喘不过气。周围的欢呼声浪涌过来，胡梓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和胡昱扬的重合在一起，咚咚地响。
颁奖时，两人站在领奖台上，手里举着银色的奖杯。阳光正好落在他们肩头，胡昱扬忽然转头，对着胡梓君的耳朵说：“下次，咱们拿个金色的。”
胡梓君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笑了。蝉鸣在耳边嗡嗡作响，像在为这个夏天的约定伴奏。国庆假期前的最后一节自习课，老师让大家自由复习。胡梓君正做着英语阅读，耳机里放着舒缓的钢琴曲。忽然，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拽了拽他的耳机线。
胡昱扬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神里带着点请求。胡梓君犹豫了一下，把右边的耳机摘下来，递给了他。耳机里的音乐流淌出来，是德彪西的《月光》，温柔得像水。
胡昱扬没说话，只是低着头做题，肩膀偶尔会碰到胡梓君的。胡梓君的注意力却有点涣散，他能感觉到耳机线在两人之间轻轻晃动，像条看不见的线。
“这歌挺好听的。”下课铃响时，胡昱扬把耳机还回来，声音很轻，“周末有空吗？去图书馆？我还有几道物理题想请教。”
“嗯。”胡梓君把耳机塞回包里，指尖不小心碰到胡昱扬的，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飞快地移开。
走出教学楼时，胡昱扬忽然说：“我爸说，打球和做题一样，都得找到搭档的节奏。”
胡梓君抬头，看见天边的晚霞红得像他们刚赢下的奖杯。他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笑意：“那下次，继续找节奏。”
风穿过走廊，带着远处乒乓球撞击球台的声音，和少年们没说出口的约定，一起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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