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从一楼角落渗出的暗红气息,像一条察觉到自己暴露后、迅速收缩回巢的毒蛇的舌信,在林晚晚的观气术捕捉到它的下一秒,就倏地缩了回去,只留下一缕极淡的、如同铁锈混着陈年线香燃烧后的余味,在空气中缓缓弥散。
但这已经足够了。
“那里”。
林晚晚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肌肉紧绷,像一张拉满的弓。观气术的视野牢牢锁定在一楼楼梯后方,那扇通常紧闭的、通往储藏室或工具间的厚重木门。门此刻关着,看似平常,但就在刚才,那门缝下,暗红气息浓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与偏楼佛堂那尊“夺运鬼母”如出一辙,却又更……“内敛”,仿佛被强行压缩、囚禁在狭小空间里的活火山。
那不是简单的邪气残留。那是一个持续存在的、活跃的“节点”。一个被精心布置、与外界隔绝的“茧房”。
林建国就在这里。不是在外面的车上,而是从始至终,就藏在这栋录制综艺的别墅里,藏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这个认知让她胃部一阵冰冷的抽搐。难怪李薇薇身上的“标记”反应如此直接,难怪昨晚的红线攻击如此精准——操控者就在百米之内!所谓的外出、应酬、遥控指挥,全是烟雾弹。他亲自下场,坐镇于此,确保万无一失。
楼下,李薇薇房间里压抑的痛苦呻吟已经微弱下去,但那股混乱的暗黄气息并未平息,反而与储藏室方向的暗红气息产生了某种隐隐的、令人不安的共鸣,像受伤野兽的哀鸣与猎食者低喘的呼应。
林晚晚的指尖再次传来熟悉的灼痛,胸口玉佩微微发烫。昨晚对抗消耗的力量尚未恢复,现在贸然靠近那个“茧房”,无异于自投罗网。
但……这也是机会。
一个前所未有的、近距离观察“敌人”状态,甚至可能窥探到邪术核心秘密的机会。林建国如此隐秘地藏身于此,除了确保控制她这个“祭品”,是否也说明,此刻的他也处于某种特殊状态,比如施术的关键期,或者因为昨晚反噬而虚弱?
冒险的念头与理智的警告在她脑中激烈交锋。
就在这时,楼下储藏室的门,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不是被推开,而是像被什么东西从内部,极其缓慢地,顶开了一条缝隙。
昏黄的、不似寻常电灯的光,从门缝里流泻出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颤抖的光带。与此同时,一股更加浓郁、也更加诡异的“气”从门缝中涌出。
那不再是纯粹的暗红,而是暗红中夹杂着丝丝缕缕暗金的、不断扭曲变幻的色彩,像是熔化的金属与凝固的血液搅拌在一起,散发出一种非人的、冰冷的“活性”。在这团活性气息的核心,林晚晚隐约“看”到了一个盘坐的人形轮廓,以及人形面前,一个悬浮的、只有拳头大小、却散发着惊人能量波动的暗红色“核心”。
那“核心”的形状……像一颗缓慢搏动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整个别墅内残存的、与邪术相关的“气”——李薇薇心口的暗黄、空气中未散的红线残渣、甚至二楼公共区域那面镜子上她留下的暗金小点——产生微弱的共振。
这就是“节点”的真面目?是那尊“夺运鬼母”的微缩投影,还是林建国用来远程操控、窃取命格的“法器”?
门缝开得更大了一些,光带变宽。林晚晚屏住呼吸,将观气术催动到极限,试图穿透那层浓郁的、自我保护般的活性气息,看清里面更多细节。
她看到了盘坐人影的侧脸轮廓——确实是林建国。他双眼紧闭,脸色在诡异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额角有细密的汗珠,呼吸绵长而缓慢,仿佛沉浸在深度的冥想或操控中。他双手结着一个奇怪的手印,虚按在那颗暗红“心脏”上方,丝丝暗红气息正从他指尖流出,注入“心脏”,而“心脏”又反馈出更精纯的气息,回流入他的身体,形成一个循环。
但林晚晚敏锐地注意到,这个循环并不完美。在林建国的眉心位置,有一小团极其隐晦的、颜色更深的暗红淤积,像堵塞的血管。而回流入他身体的暗红气息,在经过那团淤积时,会产生极其细微的滞涩和扭曲。
是反噬!昨晚她击溃红线,不仅消耗了他的力量,还对他的操控造成了实际的、尚未平复的损伤!他此刻的“静坐”,很可能是在调息,在修复,在重新建立更稳固的控制。
而那个暗红“心脏”……林晚晚的目光死死锁定它。在“心脏”核心最深处,透过层层邪气,她似乎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温润白光,像被厚重淤泥包裹的珍珠。
那是……另一块玉佩的气息?!
虽然被暗红邪气层层浸染、压制,但那点白光顽强地存在着,甚至偶尔会极其微弱地闪烁一下,仿佛在发出不甘的求救信号。
另一块玉佩果然在他手里!而且被他用邪术污染、炼化,做成了这个“节点”的核心!
这个发现让林晚晚的心脏狂跳起来。找到另一块玉佩的下落,是她计划的关键。但亲眼看到它被如此污秽邪恶的方式利用,一股混合着愤怒、恶心和紧迫感的情绪冲上头顶。
必须夺回来。至少,要破坏它,切断它与林建国、与那尊邪像的联系。
但她现在冲进去,等于送死。林建国即使有反噬在身,其力量也远非她能正面抗衡,何况还有那个诡异的“心脏”节点。
她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干扰甚至短暂打破那个循环的机会。一个来自外部的、意想不到的变量。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投向了李薇薇房间的方向。
李薇薇身上的“标记”正在不稳定地躁动,与“心脏”节点产生共鸣。如果……如果让这种共鸣加剧,甚至失控,是否会干扰到林建国的调息,让那个循环出现破绽?
这个念头危险而诱人。
但如何加剧?她留下的镜子“感应器”似乎已经触发了一次反应,但还不够。
就在她飞快思索时,楼下储藏室的门缝,又发生了变化。
一只手,从门内伸了出来,按在了门框上。
那是一只年轻男人的手,骨节分明,皮肤偏白,手指修长。手腕上戴着一块价值不菲的腕表。
林晚晚的呼吸瞬间停滞。
这只手,她认识。
陈景然的手。
他果然在这里!和林建国在一起!他是什么时候进去的?一直藏在里面?还是刚刚才到?
那只手按在门框上,没有进一步动作,似乎在迟疑,或者在……倾听门外的动静。
几秒钟后,陈景然的声音,从门缝里传了出来。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林晚晚从未听过的、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犹豫,还有一丝极力掩饰的焦虑。
“林叔,您真的不要紧吗?您的脸色……薇薇那边反应也很剧烈,她身上的‘引’刚才突然暴动,我担心……”
“闭嘴。”林建国的声音响起,比陈景然的更低,更沉,像从很深的地底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冰冷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虚弱,“一点小反噬,很快就能压下。薇薇那边,是她自己心神不稳,被残留的‘净’力刺激到了。无妨,正好让那‘引’再消耗些那丫头的力量……她倒是比我想的,难缠一点。”
他在说她!而且,他知道她留下了“净”力在镜子上!他甚至将计就计,想利用李薇薇的“引”来消耗她?
林晚晚背脊发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可是,”陈景然的声音更犹豫了,“晚晚她……毕竟还小,而且下周就要回老宅,到时候……一定要用那个方法吗?会不会太……”
“景然。”林建国的声音陡然转冷,打断了陈景然的话,那股冰冷的意志即使隔着门,也让人心头一凛,“我让你跟来,是让你帮忙,不是让你质疑。别忘了,你能有今天,婉儿能安稳坐在那个位置上,靠的是什么。二十三年的心血,不能有半点差错。最后一步,必须完成。她……”林建国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种非人的、对“物品”的估量,“她的价值,就在于此。下周,就是收割的时候。”
收割……
这两个字像冰锥,刺进林晚晚的耳朵。
下周回老宅,就是邪术的最后一步,是“收割”她这个祭品的时候!而陈景然,他知道!他果然什么都知道!他之前那副温和关切的模样,全是伪装!他甚至可能……就是另一块玉佩现在的持有者、污秽者!
愤怒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冰冷,瞬间淹没了刚才的恐惧。原来所谓的未婚夫,所谓的一丝温情,全是这恶毒阴谋的一部分!他和苏婉儿,和林建国,都是一丘之貉!
“我……明白。”陈景然沉默了几秒,低声应道,声音里最后那丝犹豫似乎也被压了下去,只剩下服从。
“明白就好。出去看看薇薇,稳住她。别让她在镜头前露出太多破绽。至于楼上那个……”林建国的声音顿了顿,似乎“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林晚晚甚至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带着评估的意念扫过她房间所在的大致方位,让她瞬间僵直,几乎以为被发现了。
但意念很快移开。“先不用管。她逃不出这栋房子。等明天……自然有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耗尽最后那点护身的东西。”
明天?他们明天还计划了什么?
林晚晚心头警铃大作。
“是。”陈景然应了一声。
接着,是脚步声。陈景然似乎转身,准备从储藏室出来。
林晚晚猛地回神,毫不犹豫,像受惊的猫一样,以最轻最快的速度,无声地退回自己房间,轻轻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动。
她听到了太多,也明白了太多。
危险近在咫尺,而时间,只剩下今晚和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