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封六宫，隐忍待发

安和元年

太和殿的龙椅还留着新帝萧忆情的体温，六宫册封的明黄诏书便已由内侍省捧出，踏着晨霜，敲遍了深宫的朱门。永寿宫偏殿的窗纸被风鼓得轻颤，刘书禾静坐在妆台前，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一支素银簪——那是她从宫女熬成侍妾时，唯一的念想，此刻却被她捏得微微发烫。

镜中的女子依旧是淡粉襦裙，裙摆桃花纹洗得发浅，可那双往日里沉静如湖的眸子，此刻却藏着细碎的锋芒，像淬了冷光的针尖，看似柔和，实则锐利。她早已不是那个会被踹进冰水缸、只能咬着牙忍泪的洒扫宫女，也不是那个只敢默默蜷缩在东宫角落、任人忽视的低阶侍妾。先帝驾崩，新帝登基，这场权力的洗牌，于她而言，不是等待命运裁决，而是暗藏杀机的契机。

殿外传来太监尖细却掷地有声的宣旨声，严格循着后宫礼制，先尊太后，再封高阶主位，最后才是低阶嫔妃，一字一句，像刀斧落在金石上，清晰得不含半分模糊：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尊先帝皇后林氏梦华为皇太后，移居仁寿宫，钦此——”

先尊太后，是礼制，更是林氏势力稳固的信号。刘书禾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底却无半分暖意。林梦华无子，却能稳坐太后之位，无非是仗着林氏兵权在握，如今新帝初立，根基未稳，必然要对这位名义上的母后有所忌惮，她的亲侄女林幼兰，这次册封怕是要一步登天。果不其然，没过几日，后宫便传开消息，太后亲自入坤宁宫，与皇帝商议六宫册封事宜，明里暗里为林幼兰争取最高阶的位分，软硬兼施之下，皇帝终究是松了口。

今日的册封，便是那场博弈后的结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太子妃许氏知意，温良端淑，恭谨持重，堪为六宫典范，特册封为皇后，入主坤宁宫，钦此——”

中宫皇后，许知意。刘书禾指尖一顿，这位东宫主母，出身名门，自与太子婚配以来，便一直稳坐正位，如今荣登后位，本就是顺理成章。许氏一族虽无兵权，却在文臣之中颇有声望，往后与林氏分庭抗礼，这场后宫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太子侧妃林氏幼兰，娴雅淑惠，德容兼备，深得太后喜爱，特册封为兰贵妃，赐居永寿宫正殿，钦此——

贵妃，兰贵妃。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太子侧妃安氏，系安氏望族长女，恭顺温婉，淑慎有仪，特册封为淑妃，赐居景仁宫，钦此——”

淑妃。安氏一族是新帝需要拉拢的肱骨之力，封妃是必然。刘书禾想起东宫时，安氏前呼后拥、恃宠而骄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轻蔑。恃宠而骄，根基虽稳，却少了几分隐忍，未必能笑到最后。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太子侍妾沈氏，聪慧灵巧，谨守本分，特册封为花嫔，赐居长信宫偏殿，钦此——”

沈氏一族依附于林氏，且沈月溪与林佑兰关系密切。嫔位自是不奇怪，刘书禾缓缓抬手，将素银簪重新簪回鬓间，动作从容，不见半分慌乱。

高阶嫔妃的册封一一落下，殿外的宣旨声稍作停顿，才转向了最末流的位分——贵人、常在、答应。这几等位分，本就无足轻重，皆是皇后与太后商议后，随口定夺，不过是给东宫旧人一个名分，凑个大封六宫的体面。

刘书禾的心跳没有加快，反而愈发沉稳。她清楚自己的处境：宫女出身，无家世可依，只被新帝召幸过一次，在这场册封里，本就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原太子侍妾刘氏书禾，谨言慎行，安分守己，特册封为书常在，赐居永寿宫偏院，钦此——”

书常在。

轻飘飘的三个字，像一阵冷风，吹过殿内，却没吹动刘书禾眼底的半分波澜。她没有像其他低阶侍妾那样露出失落或不甘的神色，只是缓缓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飘落的梧桐叶，眼底的锋芒渐渐凝聚成一股冰冷的决绝。

她太清楚常在这个位分意味着什么了。后宫品级，皇后、贵妃、妃、嫔、贵人、常在、答应，常在与贵人之间，是一道天堑。贵人及以上，有专属宫女太监伺候，哪怕依附主位，也有几分体面；可常在和答应，不过是后宫的蝼蚁，没有专属伺候的人手，运气差些，要自己操持琐事，还要被主位妃嫔随意使唤，甚至有不少人，要和粗使宫女挤在一张床上睡觉。

更残酷的是，像她这样的低阶妃嫔，若不主动争取，这次大封六宫，便是这辈子唯一的晋封机会。先朝太多女子，从常在、答应的位置上，熬到青丝成雪，熬到油尽灯枯，最终也只是深宫角落里一抹无人记得的尘埃，连尸骨都无人收敛。

可刘书禾，绝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她想起寒冬腊月里，结冰的水缸刺骨的冷，想起被管事嬷嬷鞭责时，后背火辣辣的疼，想起在东宫做侍妾时，被人忽视、被人欺凌的屈辱。那些日子，她忍过来了，不是为了在永寿宫偏院苟延残喘，不是为了做一颗任人践踏的尘埃。她要的，是更高的位分，是能掌控自己命运的权力，是再也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再也不用受半分委屈。

她没有林贵妃的家世，没有安妃的宠爱，没有皇后的根基，可她有一颗在绝境里磨出来的狠戾之心，有一份藏在温婉外表下的隐忍与算计。新帝初立，后宫势力尚未稳固，林氏与安氏明争暗斗，太后的虎视眈眈，这便是她的机会。

风卷着梧桐叶，撞在窗子上，发出簌簌的声响。刘书禾抬手，轻轻拂去落在肩头的一片落叶。兰贵妃如何？安妃又如何？这后宫的棋局，才刚刚开始，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她低头，看着自己纤细却坚韧的指尖，眼底闪过一丝狠意。从今天起，她要踩着荆棘往上爬，哪怕双手沾满鲜血，哪怕要算计人心，哪怕要与整个后宫为敌，她也绝不会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