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情殿的日子,在白予暖磕磕绊绊的引气入体和《流云十三式》那看似简单实则奥妙无穷的起手式中,缓慢流淌。

那日失控的灵气被白子画强行捋顺后,她再不敢大意,小心翼翼控制着吸纳速度,进展虽不快,却异常扎实。只是这殿宇空寂,师尊寡言,除了必要的指导和那日提及衣物外,白子画几乎不与她说任何多余的话。
白予暖(“话都不肯多说,我一个人好孤单。”)
时间久了,那股无形的孤寂感,便如同殿外终年不散的云雾,丝丝缕缕沁入心底。
白予暖(“白子画还真是冰冷。”)
这日午后,她终于勉强将细若游丝的灵气成功运转了三个小周天,体内暖意融融,精神却有些疲惫。看着云台边缘师尊万年不变的打坐背影,她忽然想起自己绑定的那个系统,以及那些光怪陆离的“任务世界”。

白予暖(“系统”)
她在脑海中试探着问。
白予暖(“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去陈情令的世界?)
冰冷的机械音几乎没有延迟:
系统「宿主很想去见陈情令里的某个人吗?」
白予暖微微一愣,没想到系统会反问。脑海里几乎立刻浮现出一个身影,清冷如雪,雅正端方,背负着沉重过往,却始终坚守本心……

她抿了抿唇,并未隐瞒:
白予暖(“我想见蓝湛。”)
那个世界,有她心折的人物。可这个念头刚一升起,系统的回应便如一盆冰水浇下:
系统「宿主来到各个世界,得到宠爱,也迟早会回归自己的世界。」
白予暖(“回归……自己的世界。”)
白予暖心头一紧。那个被病痛缠身、躺在医院苍白病房里、未来一片灰暗的现实世界。她穿越的契机,不正是系统承诺的“完成任务,治愈现实疾病”吗?
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不易察觉的希冀和颤抖。
白予暖(“那答应我的现实世界的病会好,是真的吗?”)
系统「是的,宿主完成任务即可。」
系统回答得斩钉截铁。
白予暖(“是真的。能回去,能健康地回去……”)
这本该是她最大的动力。可不知为何,听到“回归”二字,再想到那个云深不知处、想到可能见到的人,她心里某个角落却骤然塌陷了一块,泛起细细密密的疼。
沉默了片刻,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阴影。
白予暖(“那我不想去陈情的世界了。”)
这次,系统停顿了稍长的时间,才问:
系统「为何?」
白予暖(“为何?因为害怕。害怕那个世界的月光太清冷,害怕那个人的琴声太孤寂,更害怕……一旦踏足,被那样一个人,哪怕只是虚构的人物“偏爱”过,再回到冰冷现实的巨大落差。”)
她怕自己会软弱,会贪恋,会……舍不得离开。
她将这些纷乱酸楚的念头压在心底,低声对系统说:
白予暖(“我怕我去了就不舍得离开了。”)
系统「宿主既然害怕。」
系统的声音依旧平稳无波,却抛出一个让她心尖一颤的安排。
系统「陈情的世界可作为最后一个任务。」
白予暖(“最后一个任务?”)
白予暖猛地抬头,仿佛能“看”到脑海中那冰冷无情的规则逻辑。
白予暖(“最后一个……意味着一旦失败,之前所有世界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系统是笃定了她为了最终“痊愈”的奖励,绝对不敢在最后一个世界出差错,所以才用这种方式,既满足或者说利用她的“想见”,又牢牢扼住她的命脉?
白予暖(“这系统,还真是……算计得明明白白,不近人情。”)
一股委屈混杂着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就像一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看似得到了“偏爱”,实则每一步都在被规划、被衡量。
白予暖(“可能怎么办?为了那个躺在病床上、连呼吸都疼痛的我,别无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股酸涩咽下,声音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点刻意装出来的恭顺:
白予暖(“我知道了。”)
系统似乎对她的识趣很满意:
系统「宿主,您的任务是得到好感。」
白予暖(“……嗯。”)
结束与系统的对话,白予暖觉得胸口那枚宫铃似乎更沉了些。她甩甩头,想起白子画说的衣物,起身走向藏书阁旁的侧厢房。
推开房门,里面整齐陈列着数套衣裙,颜色多是素净的白、蓝、浅紫,料子轻薄柔软,显然不是凡品。她目光扫过,却意外地被角落里一套叠放整齐的衣裙吸引。
白予暖“这件好好看。”
那是极为明媚亮丽的金黄色,并非俗气的金黄,而是如同初升朝阳洒在云海上的那种,温暖、明亮,又不失柔和贵气。她鬼使神差地拿起来换上。
对镜自照,连她自己都怔了一瞬。衣裙裁剪合度,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腰身纤细。明亮的颜色冲淡了绝情殿带来的清冷感,让她整个人都鲜活灵动起来,眉眼间的娇憨被这色彩一染,竟透出几分惊心动魄的明媚。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恍惚了一刹。
白予暖(“这颜色……似乎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类似的温暖光晕。是测灵碑那日的白光?还是……”)
摇摇头,不再深想。
白予暖(“既然穿了,便穿着吧。”)
看看天色,已近晚膳时分。想起“自理”的吩咐,她转身去了丹房下层,果然找到一些灵米和看起来颇为水灵的果蔬,甚至还有一小罐不知名的、散发着清甜香气的蜂蜜。绝情殿的“自理”仓库,倒是比她想象中丰富。

她挽起袖子,凭借模糊的记忆和一点本能,忙活起来。煮饭,清炒两个小菜,甚至用那蜂蜜调了个简单的甜羹。饭菜的香气渐渐驱散了丹房惯有的药草清苦味,带来难得的、属于人间的暖意。
当她将几样简单却色香俱全的菜肴摆放在偏殿那张光洁如镜的石桌上时,白子画的身影恰好出现在门口。

他依旧是那身万年不变的白衣,目光先是落在桌上,微微一顿,随即抬起,看向桌边站着、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的少女。这一看,他的视线便定住了。
少女脸颊因灶火熏染而泛着浅浅的红晕,眼眸清澈明亮,含着些许期待和忐忑,正望着他。此刻的她,不像绝情殿里小心翼翼修炼的弟子,倒像是误入仙境的凡间精灵,带着勃勃生机与暖意,突兀又鲜活地撞进这片亘古的冰寂之中。
白予暖(“会喜欢这些饭菜吗?”)
白子画握着剑柄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修行千年,心境早已波澜不惊,万物过眼皆空。可这一抹亮色,这满桌带着烟火气的寻常饭菜,却让他冰封的心湖,极轻微地,荡开了涟漪。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走到主位坐下。
系统「白子画好感度+1。」
系统提示音在白予暖脑中响起。
白予暖精神一振。
白予暖(“有效果!”)
她连忙也跟着坐下,脸上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语气轻快:
白予暖“师傅,您尝尝看!弟子手艺粗陋,也不知道合不合您口味。”
说着,便主动拿起一旁的玉箸,夹了一筷子看起来最清爽的灵蔬,放到白子画面前的碟子里。
动作自然,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却又因那身明艳衣裳和脸上毫无阴霾的笑容,并不显得卑微,反而有种孩童向长辈献宝般的纯挚。
白子画看着碟中碧绿的菜蔬,又抬眼看了看她亮晶晶满是期待的眼眸,沉默地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白子画(“味道……很普通。甚至因为火候掌握生疏,有些微的焦气。灵蔬本身的清甜也未能完全激发。”)
但他却慢慢咀嚼着,咽了下去。
白子画“尚可。”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听不出情绪。
白予暖却像是得到了莫大鼓励,笑容更灿烂了几分:
白予暖“师傅喜欢就好!”
她又舀了一小碗蜂蜜甜羹推过去。
白予暖“这个甜羹弟子放了些清心宁神的药材碎末,不知道味道怪不怪,师傅试试看?”
她叽叽喳喳,一会儿问这个菜咸不咸,一会儿说下次想试试做糕点,清脆的声音像林间雀鸟,打破了绝情殿千年如一日的寂静。
白子画只是静静听着,偶尔“嗯”一声,手上动作不停,将她夹来的菜和推来的甜羹,都一一吃了下去。他没有嫌她吵,也没有打断她。

那双总是映照着苍生万物却唯独没有具体影子的眼眸,落在少女因说话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身灼灼耀眼的衣裙上时,会有一瞬极其轻微的恍惚。
白子画(“今日她……很好看。”)
这个念头如羽毛般轻轻掠过心湖,未及捕捉,便已消散。他垂下眼帘,专注于眼前这顿对他来说并无必要、却莫名让他没有拒绝的晚膳。
饭后,白予暖主动收拾碗筷,动作麻利。白子画没有离开,而是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和开始浮现的星子。
白子画“引气之法,今日进展如何?”
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平日似乎柔和了那么几分,几乎难以察觉。
白予暖擦干手,连忙走过来,认真回答:
白予暖“回师傅,今日已能勉强运转三个小周天,只是到了第四个时,灵气便有些涣散,难以为继。”
白子画“嗯。”
白子画应了一声,目光依旧看着窗外。
白子画“初学如此,已属不易。灵气涣散,乃是神念未能彻底凝练之故。明日练剑前,可先于静室凝神半个时辰,感受气息在体内最细微的流转,不必急于求成。”
他没有回头,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却是在切切实实地指点她修行关窍。
白予暖心中微暖,恭声道:
白予暖“是,弟子记下了。”
白子画“去吧。”
白子画道:
白子画“早些休息。”
白予暖“是,师傅也早些休息。”
白予暖行了一礼,转身退下。走到门口,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白子画仍立在窗边,白衣被渐起的夜风吹拂,微微飘动。殿内没有点灯,只有星月微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孤寂的背影,仿佛要融进那片无边的夜色与寒凉中去。
与她这一身暖黄,和她方才带来的那点短暂喧闹,形成了鲜明到令人心头发涩的对比。

她轻轻带上房门,将那孤寂的身影关在门内。
胸口的宫铃似乎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极轻极轻的、只有她能感觉到的嗡鸣。她回到自己那间同样简洁的屋子,换上寝衣,那身明艳的金黄被仔细叠好放在枕边。

躺在冰冷的玉床上,她脑海里却交替浮现出系统冰冷的提示、云深不知处想象的月光、病房里苍白的天花板、以及……方才白子画立在窗前,那仿佛与整个世界都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的孤绝背影。
白予暖(“为了回去,为了健康地活下去,我必须完成任务,得到‘好感’。”)
白予暖(“可‘好感’到底是什么?是霓漫天那样直白的好奇与赠丹?是白子画这样默许的陪伴、无声的指点、和那难以捕捉的好感“+1”?”)
她伸出手,指尖碰了碰枕边那柔软的衣料。温暖的颜色,在绝情殿的夜里,也显得黯淡了。
路还很长。而她,别无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