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六月,是被雨水泡透的。
连绵的雨丝织成一张灰蒙蒙的网,笼着青瓦白墙的老巷,笼着巷口那片落尽了花瓣的樱花林,连空气里都飘着潮湿的草木气息。沈郁安坐在樱花林深处的石阶上,膝盖上摊着一台旧游戏机,屏幕的光映亮她半边清冷的脸,眉骨锋利,唇线抿成一条冷淡的弧度,连指尖按动按键的动作都带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
她来南城已经三天了,是初中毕业那天,被爷爷从那个令人窒息的家里接来的。母亲走了两年,父亲彻底沉在了烟酒和赌场里,家里的空气永远弥漫着劣质烟草味和酒气,摔碎的酒瓶碎片混着赌债账单,是她成长里最深刻的印记。她早就习惯了沉默,习惯了把自己裹在坚硬的壳里,脾气像藏在壳下的刺,稍微被触碰,就会下意识地扎回去——不是故意伤人,只是怕自己再受一点委屈。
爷爷的房子在老巷最里头,不大却干净,院子里种着几株绿植,被雨水浇得发亮。只是沈郁安还是不习惯热闹,每天吃过早饭,就会揣着游戏机躲到这片樱花林里。花期已过,枝桠光秃秃地伸向灰蒙蒙的天,偶尔有雨珠从枝叶间滴落,砸在石阶上,溅起细小的水花。她盯着屏幕上跳动的画面,耳边只有雨声和游戏音效,这是她难得能放松的时刻。
“这边没人,咋们在这先歇会吧。”
一道略显张扬的男声突然划破雨幕,打破了樱花林的宁静。紧接着,是好几道脚步声和说笑声,杂乱地落在石板路上,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鲜活劲儿,却像惊雷一样炸在沈郁安耳边。她皱紧眉头,指尖的动作顿住,屏幕上的角色瞬间被敌人击败,弹出“游戏失败”的提示框。
烦躁瞬间涌上心头,她抬起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四个少年骑着自行车停在樱花林入口,身上穿着简单的短袖短裤,头发被雨水打湿了几缕,贴在额前,脸上带着肆意的笑容,正围着一辆自行车说着什么,声音不算吼,但在这安静的林子里,格外刺耳。
沈郁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她不喜欢和陌生人打交道,更不喜欢自己的独处被打扰,但那几个人的声音越来越大,甚至有笑声传到了她这边,让她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重新开始游戏。
犹豫了几秒,她还是站起身,攥紧了手里的游戏机,一步步朝着那几个少年走过去。雨水打在她的肩膀上,凉丝丝的,她的步伐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沈郁安“你们能不能小点声?”
沈郁安的声音不算高,却清冷得像雨后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四个少年闻声转过头,齐刷刷地看向她。为首的男生个子很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眉眼舒展,带着点少年人的痞气,正是刚才说话的人。他上下打量了沈郁安一眼,短发刚刚到肩膀,刘海遮住了些眼睛,像是染过头发,发尾有些淡淡的棕色,脸很白,眼神冷淡淡的,像块没被捂热的玉。
左奇函“抱歉啊,没注意这儿有人。”
左奇函挠了挠头,语气还算客气,旁边的三个男孩也停下了说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沈郁安的目光落在他脸上,他的眼睛很亮,带着点歉意的笑意,阳光透过云层的缝隙洒下来,正好落在他的脸。她没想太多,只转身匆匆往远处去了。
回到石阶上,沈郁安重新坐下,却发现自己再也没了玩游戏的心思。刚才那个男生的样子,还有他那句带着歉意的话,一直在她脑海里盘旋,连指尖都有点发烫。她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杂乱的念头抛开,可耳边却再也听不到刚才那样纯粹的雨声了,取而代之的,是远处少年们刻意放低的说话声,很轻,却清晰地传了过来。
她没有再回头,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远处天边渐渐透出的一抹橘色——雨好像要停了,夕阳要出来了。南城的夕阳果然很美,像打翻了的调色盘,把半边天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连带着湿漉漉的樱花林,都多了几分暖意。
不知道坐了多久,夕阳渐渐沉了下去,天色暗了下来。沈郁安收起游戏机,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朝着老巷的方向走去。刚走到家门口,就看见爷爷正站在院子里喂狗,那是一只黄色的小土狗,是爷爷前两天从邻居家抱来的,取名叫招财,说是能给家里带来好运。
“安安回来了?快进来,饭快做好了。”爷爷笑着朝她招手,招财也摇着尾巴跑了过来,蹭了蹭她的脚踝。
沈郁安点了点头,走进院子,蹲下身摸了摸招财的头。招财很乖,用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痒痒的,让她紧绷的嘴角微微松动了一下。
毕竟是小狗,还是可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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