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元殿内,檀香袅袅。
安陵容跪在冰凉的青砖上,听着前方太监拖长声音唱名。她的位置在最末,只能看见前面秀女们绣着繁复花纹的裙摆和精致鞋履。
“松阳县丞安比槐之女安陵容,年十六——”
安陵容深吸一口气,按着嬷嬷教过的礼仪,垂首稳步上前。她谨记兄长的嘱咐,目不斜视,姿态恭谨却不卑微,许是香囊中清冽的香气起了作用,心中的慌乱竟渐渐平息。
端坐于上的雍正帝胤禛本已有些倦怠,连日选看秀女,多是姿容寻常之辈。他随意抬眸瞥去,却见一素衣少女款步上前,虽衣着简朴,却自有一股清雅之气。
“抬起头来。”皇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安陵容依言缓缓抬首,目光却仍垂视地面,日光从殿外斜射而入,照在她清秀的侧脸上,鬓边那朵银丝菊泛着温润光泽。
胤禛细看之下,觉得此女眉目间有几分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他正欲开口,身旁太后却先说话了。
“这姑娘瞧着温顺,家中还有何人?”太后的声音温和,带着长辈的慈祥。
安陵容轻声答道:“回太后娘娘,家父安比槐,任松阳县丞。家中尚有母亲与兄长。”
“兄长?”太后微微颔首。
安陵容想起临别时兄长的叮嘱,又道,“兄长身体孱弱,常在家中静养。”
这本是安陵霄为减少麻烦而让她说的托词,却不想在皇帝耳中听出了另一番意味。胤禛忽然想起昨日在养心殿,果郡王允礼似是无意间提了一句,说在宫外见一男子,气度非凡,可惜体弱多病。
莫非……
皇帝的目光在安陵容脸上多停留了片刻。这女子姿容虽非绝色,却清秀可人,更重要的是那份沉稳温顺,在这群争奇斗艳的秀女中反倒显得难得。
“留牌子,赐香囊。”皇帝淡淡道。
安陵容心中一紧,随即又松,入选本在意料之中,可真正听到这结果时,还是五味杂陈。她恭敬叩首谢恩,起身退至一旁时,察觉数道目光落在身上。其中一道最为灼热,来自秀女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女子。
那是夏冬春,安陵容识得。在等候时,她便已对安陵容的衣着嗤笑过数次。
“倒是个有福气的。”夏冬春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周围人听见,“这般素净也能入选,想必是托了家中什么人的福罢?”
安陵容只作未闻,垂眸静立。
选秀结束,入选秀女被引至偏殿等候安排。安陵容正要随众人离开,却见一宫女匆匆而来,径直到她面前。
“安小主请留步。”那宫女福了福身,态度竟十分恭敬,“华妃娘娘听闻今日秀女中有位气度不凡的,特命奴婢来瞧瞧。不知小主可否随奴婢走一趟?”
周遭霎时安静下来。谁不知华妃娘娘宠冠六宫,性子骄纵,寻常秀女避之不及,怎会主动召见?且还是这般客气地来“请”?
安陵容心中一沉,立刻明白这定与兄长有关。她强自镇定,温声道:“娘娘召见,本是陵容的福分。只是初入宫廷,不懂规矩,怕冲撞了娘娘。”
那宫女却笑道:“小主不必担心,娘娘最是和善。请随奴婢来吧。”
话已至此,安陵容只得跟随。她握紧袖中香囊,指尖触及那细腻的绣纹,仿佛能从中汲取一丝兄长的力量。
宫墙之外,安陵霄并未返回客栈,而是沿着护城河缓步而行。
秋雨初歇,河面泛起薄雾,两岸杨柳已染金黄。他看似闲庭信步,实则敏锐地察觉身后有人跟随——自离开宫门起,那若有若无的视线便未离开过。
行至一处僻静石桥,安陵霄忽然驻足,回身淡淡道:“阁下跟了许久,不妨现身一见。”
静默片刻,桥旁古槐后转出一人,正是茶楼上那玄衣男子。此刻离得近了,安陵霄方看清此人面容——约莫二十五六年纪,眉目俊朗,气度雍容,虽着常服,却难掩一身贵气。
“安公子好敏锐的察觉力。”男子拱手一笑,举止洒脱,“在下允礼,唐突跟随,还望见谅。”
允礼——果郡王。
安陵霄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原来是王爷。不知王爷有何见教?”
允礼缓步上前,目光在安陵霄面上流连,眼底闪过一丝惊艳与探究:“昨日在茶楼偶见公子风姿,惊为天人。今日特来寻访,想与公子结交。”
话说得客气,可那目光中的炙热却让安陵霄暗自警惕。他微微垂眸,避开对方直视:“王爷谬赞。草民一介布衣,不敢高攀。”
“布衣?”允礼轻笑一声,走近两步,“安公子这般气度,说是王孙公子也不为过。不知公子祖籍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这已是明着打探底细了。安陵霄心中快速盘算,按照系统给予的背景设定,他这一世确实是安比槐长子,只是自幼体弱,在外祖家养病多年,近日方归。这身份虽简单,却恰好解释了他为何此前不为人知。
“家父安比槐,任松阳县丞。草民自幼多病,寄养在外祖家中,故而少在人前走动。”安陵霄答得滴水不漏,“如今妹妹参选,特来相送。”
允礼若有所思地点头,忽然道:“令妹今日入选了。”
安陵霄抬眸,眼中适时闪过惊讶与担忧:“王爷如何得知?”
“宫中自有消息。”允礼说得轻描淡写,却显出其宫中耳目之灵通,“安公子不必忧心,令妹温婉贤淑,想必能在宫中安好。”
这话听起来是安慰,实则暗藏机锋。安陵霄正要开口,忽见远处一队侍卫匆匆而来,为首的竟是皇帝身边的太监总管苏培盛。
“奴才给王爷请安。”苏培盛上前行礼,目光却在触及安陵霄时明显一怔,随即恢复常态,“皇上口谕,请王爷即刻入宫。”
允礼眉头微蹙:“可知何事?”
苏培盛垂首道:“奴才不知。只是……华妃娘娘也在养心殿。”
允礼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转头对安陵霄道:“看来今日不能与公子深谈了。不知公子下榻何处?改日再登门拜访。”
安陵霄报了客栈名,允礼记下,又深深看他一眼,方才随苏培盛离去。
待一行人走远,安陵霄方缓缓松开袖中微握的拳。他走至桥边,望着河中自己的倒影,那张脸确实太过出众,在这世间,美丽有时是利器,有时却是祸端。
怀中铜镜微微发烫。他取出看去,镜面字迹浮现:
【偏差值:5%】
【关键人物接触:果郡王允礼,好感度40%】
【警告:宿主影响力扩大,原剧情走向可能出现波动】
安陵霄抚过镜面,眸光沉静。波动么?他要的就是波动。原剧情中安陵容的悲剧,必须改变。哪怕这会让他自己陷入险境。
养心殿内,气氛微妙。
胤禛端坐于御案后,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华妃坐在下首,面上带着惯有的娇媚笑容,眼神却不时瞟向殿外。
“皇上今日召臣妾来,可是为了新入选的秀女?”华妃先开了口,声音甜腻。
胤禛抬眼看了看她:“朕听闻,你今日出宫时,遇见一人?”
华妃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皇上说的是……?”
“安陵霄。”皇帝缓缓吐出这个名字,“安陵容的兄长。”
华妃手中的茶盏轻轻一颤,她强笑道:“原来皇上也知道了。臣妾今日出宫时,确见一男子在宫门外,气度不凡,便多问了一句。”
“只是多问了一句?”胤禛语气平淡,却让华妃背脊发凉。
她正要辩解,殿外传来通报:“果郡王到——”
允礼大步走入,行礼后抬眼,正对上皇帝深邃的目光。
“老十七,你昨日说在宫外见一男子,气度非凡。”胤禛开门见山,“可是安陵霄?”
允礼坦然道:“正是。臣弟昨日在茶楼偶见,惊为天人。今日特去寻访,方知是安选侍的兄长。”
“惊为天人……”胤禛重复这四个字,忽而轻笑,“连你都这么说,朕倒真想见见了。”
华妃心头一紧,忙道:“皇上,那安陵霄虽相貌出众,终究是外男,不便入宫吧?”
“外男?”胤禛瞥她一眼,“他妹妹既已入选,便是宫眷亲属。朕想见见,有何不可?”
允礼垂眸,掩去眼中神色。他早知皇兄性子多疑,此番召见,怕不只是好奇那么简单。
果然,胤禛下一句便道:“苏培盛,传朕口谕,命安陵霄明日入宫。”
“皇上!”华妃脱口而出,见皇帝目光扫来,忙柔声道,“臣妾是觉得……如此匆忙,恐不合规矩。”
胤禛看着她,忽然道:“世兰,你今日似乎格外关心此事。”
华妃脸色微白,强笑道:“臣妾只是为皇上着想。”
殿内一时寂静。允礼暗自握拳,他忽然意识到,那月白身影一旦踏入这紫禁城,便再难脱身了。而他自己心中那份莫名的悸动,又是何时开始的?
他想起桥上那人清冷的眉眼,疏离的气度,像一捧雪,明知触碰会化,却仍想握在手中。
客栈房间内,安陵霄对着铜镜,镜面浮现新的字迹:
【主线任务触发:入宫觐见】
【任务要求:面圣不失礼,引起皇帝兴趣但不逾矩】
【特殊提示:白月光专属任务线已激活——宿主需在三年内达成“早逝的白月光”结局,此期间影响力越大,任务完成度越高】
三年……安陵霄闭了闭眼。他只有三年时间,为妹妹铺好所有的路。
窗外暮色四合,京城华灯初上。这繁华帝都,今夜不知有多少人因他而无眠。
养心殿内,皇帝批完最后一本奏折,忽然问苏培盛:“你说,那安陵霄究竟是何等模样,能让华妃失态,让老十七特意去寻?”
苏培盛低头道:“奴才未曾亲见,不敢妄言。”
胤禛起身走至窗边,望着夜色中的宫宇,脑海中却浮现白日那秀女清秀的容颜。兄妹二人……究竟有何特别?
而在翊坤宫,华妃对镜卸妆,镜中美人眉目含忧。
“娘娘,皇上明日召那安公子入宫,可是好事?”颂芝小心翼翼地问。
“好事?”华妃冷笑,“皇上生性多疑,见了安陵霄,要么收为己用,要么……”
她没说完,但颂芝已明白,要么,便是彻底毁掉。
华妃抚过自己依旧娇艳的脸,忽然想起日间那惊鸿一瞥。那样的人,不该被这吃人的宫廷吞噬。
可她不知,自己这份心思,早已偏离了最初的好奇,向着不可控的深渊滑去。
宫外王府,允礼独自在书房作画。宣纸上,月白身影渐渐成形,却总觉得少了什么。他掷笔于案,心中烦闷。
那人就像一场梦,美好却易碎。而明日入宫,这场梦怕是真要醒了。
夜色渐深,秋风萧瑟。
安陵霄站在客栈窗前,望着皇宫方向。妹妹此刻应在某处宫室安顿,不知能否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