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着玫瑰的甜香，吹进老旧居民楼的窗口，林赊把最后一颗草莓摆放在奶油蛋糕上。
蛋糕胚是他攒了半个月零花钱买的，奶油抹得不算平整，边缘还沾着一些没擦干净的糖霜——就像他此刻的心情，雀跃里藏着连自己都不敢细想的慌乱。
今天是他十七岁生日，他准备了三个月。
桌角的日历中的日期被红笔圈写，旁边用碳素笔写着一行小字：“跟郁青哥说清楚”。
七年了。
他十岁被父母丢在孤儿院门口，被林郁青看到并蹲下身揉着他的头发说“以后跟我走”。
林郁青是他名义上的叔叔，却比他们更像亲人。会在他发烧时整夜守在床边换湿毛巾，会把唯一的鸡腿夹进他碗里说自己不爱吃，会在他被学校混混欺负时，攥着他的手腕去找对方家长理论，背影不算高大，却撑起了他整个童年。
但，这份依赖在他十四岁那年变了味。
那天林郁青加班到深夜，带着一身寒气回家，看见他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他看到他睡着了，便弯腰把他抱回房间。温热的呼吸落在他颈间，带着淡淡的烟草味，林赊僵在对方怀里，听见自己心脏“咚咚”的声音，像要撞破肋骨跑出来。
从那天起，他舅开始偷偷攒钱买蛋糕，开始对着镜子练习告白的语气，甚至在日记本上都写满“林郁青”的名字，画上满小小的爱心。
他想，等过了今天，他就告诉林郁青，他喜欢他，不是侄子对叔叔的喜欢，是想一辈子和他在一起的喜欢。
墙上的时钟指向晚上七点，林郁青还是没回来。
林赊拿出手机，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听筒里却只有冰冷的忙音——“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他皱了皱眉，林郁青这几个月去抓捕毒贩，说会尽量赶回来陪他过生日，难道是路上堵车了？
他又打了一遍，还是忙音。
窗外的天渐渐黑了，玫瑰的香气好像也变得冷了些。林赊坐在沙发上，盯着桌上的蛋糕，心里莫名的有些发慌。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他几乎是跳起来去开门，以为会看到林郁青带着歉意的笑容，说“小赊抱歉我回来晚了”。
可门口站着的，是两个身穿警察制服的人。
其中一个年长些的警察，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同情，轻声说：“你是林赊吗？我们是城郊派出所的，有件事要跟你说。”
林赊的心跳猛地停了一下，他攥着门框指尖泛白，声音有些发颤：“我叔叔……他怎么了？”
警察沉默了几秒，像是在斟酌措辞，最后还是艰难地开口：“林郁青同志...他在抓捕罪犯时不幸牺牲了。”
“牺牲”两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林赊的心上。
他愣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紧张到连呼吸都忘了。
他好像没听懂，又好像听懂了，却始终不愿意相信。
“你说什么？”他看着警察，声音嘶哑，“我叔叔他……他怎么会牺牲？他说过今天还要回来陪我过生日的……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我们已经确认过了，身份信息无误。”另一个年轻的警察递过来一个信封，“这是林郁青同志的遗物，还有一些抚恤金，一共一百五十万。”
“一百五十万”。
这串数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林赊的眼睛。
他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一百五十万，就能换走林郁青的命？就能换走会陪他过生日、会给他买鸡腿、会把他抱在怀里的林郁青？
他猛地后退一步，不小心撞到身后的沙发，跌坐在地上。
蛋糕上的草莓掉了下来，滚到他脚边，像一颗破碎的心脏。
他想起自己准备了三个月的告白，想起桌上的蛋糕，想起林郁青说过的“会陪你过每一个生日”，眼泪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我不要钱……”他哽咽着，声音断断续续，“我不要这一百五十万……我要我叔叔回来……我要他回来陪我过生日……”
警察看着他也红了眼眶，却只能轻声安慰：“节哀顺变，林郁青同志是英雄。”
英雄？
林赊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他宁愿林郁青不是英雄，宁愿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能平安地回来，吃一口他做的蛋糕，听他说一句“我喜欢你”。
可现在，什么都没了。
他的告白，他的期待，他的整个世界，都随着林郁青的死，碎了。
不知过了多久，林赊才从地上站起来，走到桌前，拿起那个装着抚恤金的信封。
信封很沉，却比不过他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看着蛋糕上的蜡烛，突然想起来，林郁青还没给他唱生日歌呢。
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蜡烛的火苗，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却让他稍微清醒了些。
他要活下去，他要知道，林郁青的死到底是意外还是……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号码，林赊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听筒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是林赊吗？我是徐政刑，林郁青的朋友。他临死前，把你托付给我，我现在是你的监护人。”
徐政刑？
林赊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听叔叔说过。
他想起来了，林郁青的钱包里有一张旧照片，照片上是两个年轻的男孩，一个是小叔叔另一个就是徐政刑。
小叔叔说过那是他最好的朋友，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分开了。
他没想到，小叔叔临死前，会把他托付给这个人。
“你在哪儿？”林赊的声音还有些颤抖，却带着一丝警惕。
“我在你家楼下。”徐政刑的声音很平静，“我来接你，带你去收拾林郁青的东西。”
林赊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到楼下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车旁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身形挺拔，灯光落在他脸上，看不清表情却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
林赊深吸一口气，擦掉脸上的眼泪。
林郁青的死，或许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拿起桌上的信封，攥了攥拳头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走向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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