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薄雾如纱般笼罩着紫禁城金色的琉璃瓦顶。养心殿内，烛台上的红烛已燃至尽头，滴滴烛泪凝结在青铜底座上，映照着乾隆皇帝疲惫而凝重的侧脸。他枯坐良久，手指反复摩挲着面前锦盒中那枚来自“未来”的玉扳指。
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与脑海中翻涌的惊涛骇浪形成鲜明对比。南京博物院的证明文书像一块灼热的铁，烙印在他固守了数十年的世界观上。“公元2025年”？那些“铁鸟”、“巨轮”、“瞬间传信”？还有那最让他心惊肉跳却又无法彻底抹去的观念——“人人平等”？
荒谬！这简直是颠覆祖宗成法、动摇国本的妖言！乾隆的内心本能地咆哮着。他自幼受儒家经典熏陶，深信君权神授，等级有序是维系江山社稷万世不易的基石。若真如那李志所言，未来之人视君王如无物，视纲常如敝履，那岂不是天下大乱，乾坤倒悬？
“朕乃九五之尊，受命于天……这狂徒之言，断不可信！”他猛地一拍御案，惊得侍立在外间的高云从一个哆嗦。桌上的茶盏叮当作响，温热的茶水泼溅出来，濡湿了奏折的一角。
然而，那玉扳指内圈微不可察的云纹，福隆安亲眼所见的博物院展陈，以及李志描述的那些匪夷所思却又莫名自洽的“未来图景”，像藤蔓一样缠绕着他的思绪，挥之不去。尤其是那句“历史长河，朝代更迭……大清也会经历兴衰”，如同诅咒，又似警钟，沉沉地敲在他的心头。
他登基五十余载，自诩“十全老人”，文治武功彪炳史册。可内心深处，他何尝没有一丝隐忧？盛世繁华之下，吏治渐弛，国库虚耗，边疆隐患，民间时有怨声。他晚年的数次南巡，已隐隐感受到这帝国表面的锦绣之下，潜藏着的、难以言说的暗流与疲惫。
“学习先进技术？发展工业？培养人才？……重视教育，开化思想？”李志虚弱却带着某种奇异力量的话语在耳边回响。这何尝不是他青年时励精图治曾想做的？只是被“祖宗家法”、“天朝上国”的傲慢和安逸所渐渐消磨。若……若这“未来”并非全然虚妄，若这真是一条能让大清延祚甚至超越过往的道路？
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胸中激烈冲撞，带来前所未有的焦躁与迷茫。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孤独，仿佛站在这帝国之巅，却第一次触碰到了时空洪流的边缘，那是一种超越他认知维度的庞然与未知带来的恐惧。他统治着天下，此刻却感到自己渺小得如同尘埃。
“太医怎么说？”乾隆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熬了一整夜的沙哑。
高云从连忙趋步上前，小心翼翼地回禀：“回皇上，太医刚刚又来禀过。那李志伤势沉重，高烧未退，幸得发现的及时，刺客未能得手。太医说，已用了最好的伤药，下了猛方，但能否扛过此劫，全看今晚……需得看天意。”
“天意？”乾隆咀嚼着这个词，眼神复杂。他顿了顿，沉声道：“传旨，加派一队大内侍卫，替换福隆安原先的人马，由你亲自挑选最可靠的心腹之人，轮班看守顺天府大牢，尤其是李志的囚室！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再有任何差池，提头来见！告诉太医，无论如何，要保住他的性命！若他醒来，立刻密报于朕！”
“嗻！奴才遵旨！”高云从知道事态严重，皇帝这是要用最严密的保护，将李志从“祭品”变成了一个必须活着的“谜题”。他不敢多问，立刻躬身退出安排。
与此同时，承乾宫东暖阁。
青花瓷香炉里袅袅升起龙涎香的轻烟，沁人心脾。和珅身着家常的锦袍，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串温润的十八子佛珠，脸上却没了往日的从容笑意，只剩下深潭般的阴沉。他面前垂首站着的，正是昨夜参与刺杀、侥幸逃脱的几名黑衣人首领。
“废物！”和珅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子，“一个病得快死的囚犯，在顺天府大牢里，你们都能失手？还被福隆安抓了个现行？”
“大人息怒！”为首的黑衣人额头冷汗涔涔，“属下等本已得手在即，不料福隆安突然折返，还带着大批人手……属下等拼死才杀出一条生路……”
“福隆安回来了？”和珅眼神一凝，手指猛地攥紧了佛珠，“这么说，南京那边，他真查到了什么？”
“属下不知详情，但……看福隆安的神情和那架势，此事怕是真的……非同小可。”黑衣人声音发颤。
和珅的心猛地一沉。福隆安此行若真坐实了李志的“未来人”身份，哪怕只是令皇帝多信了一分，那局面就完全不同了。皇帝的好奇心和对“先知”的利用之心，会压倒对“妖言惑众”的忌惮。李志就不再是个能随意处置的狂徒，而很可能变成一个能影响皇帝决策的“奇人”！
更可怕的是，李志口中那些“平等”、“自由”、“君主立宪”等词句，无异于对他这种依仗皇权、垄断资源、把持朝政的重臣量身定做的穿心利箭！若皇帝真被蛊惑，动了些改革吏治、限制特权的心思，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基业将毁于一旦！
“必须在他有机会开口、动摇圣心之前，让他永远闭嘴！”和珅眼中闪过一丝狠戾的决绝。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初升的朝阳，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传令下去，”他声音压得极低，“启动‘暗鸦’。目标，顺天府大牢甲字三号囚犯，李志。行动时间……今晚子时。务必一击必中，哪怕……玉石俱焚。”他最后四个字，带着森然杀气。
“是！”黑衣人首领心中一凛，知道大人这是要动用最隐秘、最不惜代价的暗棋了。
养心殿内，乾隆依旧枯坐，手指无意识地在那枚穿越了时空的玉扳指上摩挲。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亮李志了李志，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砖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目光沉凝，仿佛要看穿这温润玉石所承载的，那不可知的未来洪流。
“李志……”他喃喃自语，声音低沉得只有自己能听见，“你，究竟给朕的大清，带来了一个怎样的变数？”是覆灭的预言？还是……涅槃重生的契机？这沉重的疑惑，如同殿外高耸的宫墙，将他重重包围。而那子时将临的杀机，正如同夜色中的利刃，悄无声息地逼近生命垂危的李志，也逼近这大清帝国前所未有的命运十字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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