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风携着樟叶的余温，漫过中学烫金校牌，卷进熙攘的报到处。劳背着半旧双肩包，帽檐压得极低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抿成直线的薄唇。指尖攥着皱巴巴的分班通知书，指节泛白，脚步却带着股不管不顾的冲劲，在攒动的人群里左突右撞，像头警惕的小猫，急于挣脱喧嚣的桎梏

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嘈杂的人声像无数根细针，扎得耳膜发疼，让他莫名烦躁。校服穿在身上松垮垮的，袖口随意卷到小臂，露出腕骨上一道浅浅的疤痕——那是上周玩滑板时摔的，结痂的边缘还泛着淡红，透着股野性的莽撞

低头核对完通知书上的“高一（3）班”，劳抬眼搜寻教学楼的指示牌。就在这时，一个身影从侧面撞来，力道不算轻，直接撞得他手里的通知书飘落在地，翻飞着落到脚边

“嘶——”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闷哼，劳皱眉正要开口，头顶已传来一道清冷如冰棱的声音，没有多余的情绪，只带着程式化的告知：“抱歉。”

劳抬眼，帽檐滑落些许，露出一双漆黑明亮的眼睛。撞他的少年与他身形相当，同样的校服穿在身上，却显得挺拔利落，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周身萦绕着“拒绝打扰”的冷意，与周遭的喧闹格格不入

这就是蓝。

他怀里抱着一摞厚厚的书，几本笔记本叠在最上面，边角齐整，显然刚从教务处领完资料。阳光落在他身上，没焐热半分冷意，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顺着下颌线滑落，他也只是抬手随意擦了下，动作干净利落，不带一丝拖沓。蓝的目光扫过地上的通知书，又淡淡瞥了眼劳腕间的疤痕，没有丝毫停顿，弯腰时动作依旧挺拔，指尖白皙修长，捡起通知书递过来，全程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仿佛只是完成一件不得不做的小事。

“没事。”劳的声音沙哑，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生硬。他接过通知书，快速塞进裤兜，帽檐又往下压了压，试图掩饰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眼前的少年太干净，也太冷了，干净得像初雪覆顶的山峰，冷得像深冬的湖面，和他这种浑身带着烟火气人，仿佛隔着一道无形的冰墙

蓝没再接话，甚至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然后抱着书转身就走。脚步不快，却异常沉稳，背影挺直如松，没有丝毫留恋，仿佛刚才的碰撞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插曲，不值得浪费半分精力

劳站在原地，望着那道冷挺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心里莫名泛起一丝异样的涟漪。他撇了撇嘴，暗骂自己矫情——这学霸不仅是书呆子，还这么高冷，真让人不舒服。转身朝着高一（3）班的方向走去，脚步比刚才快了些，像是想甩开刚才那点莫名的滞涩

教室在三楼西侧，推开门时，里面已坐了不少人。喧闹的人声扑面而来，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目光快速扫过教室，最终落在靠窗的一个空座位上。那是最后一排，靠着墙，视野开阔，又不易被老师注意到，正是他理想中的“避风港”

加快脚步走过去，刚把书包放在椅子上，身后就传来一道熟悉的清冷声音，没有温度，却足够清晰：“这里有人吗？”

劳回头，愣住了

站在身后的正是刚才撞了他的少年

他依旧抱着那摞书，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无波，正淡淡地看着他。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给冷硬的侧脸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却没融化他眼底的疏离，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显得格外清冷

“……没有。”愣了几秒，劳才吐出两个字。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和这个“高冷得过分”的学霸分到了同一个班，还差点成了同桌

蓝没道谢，只是微微颔首，径直在他旁边的座位坐下。他把书轻轻放在桌面上，动作轻柔得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整——语文、数学、英语课本按大小顺序排好，笔记本放在最上面，又从书包里拿出一支钢笔和一个简约的文具盒，摆放得泾渭分明，透着骨子里的严谨和疏离。

劳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样子，心里有点别扭。他自己的书包乱得像个杂货铺，课本、零食、滑板轴承混在一起，每次找东西都要翻半天。和蓝的整洁冷硬比起来，他那点不修边幅的随性，倒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没再说话，劳把书包往桌肚里一塞，趴在桌子上，用手臂枕着头，闭上眼睛假装睡觉。其实他根本睡不着，身边少年身上淡淡的墨水味，没有丝毫暖意，反而带着点冷冽的清苦，钻进鼻腔，让他莫名有些心神不宁

教室里的喧闹还在继续，同学们互相攀谈，讨论着各自的初中学校、兴趣爱好。有女生鼓起勇气向蓝搭话，问他是不是中考全市前几名，蓝只是头也没抬，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里的疏离显而易见，那女生瞬间红了脸，没再继续追问

“好高冷啊……”

“长得是真帅，但感觉好难接近。”

“可能学霸都这样吧。”

劳趴在桌子上，这些细碎的议论声一字不落地钻进耳朵。他心里掠过一丝认同，又有点莫名的烦躁——这蓝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就是成绩好点吗？有什么可拽的

不知过了多久，教室后门传来脚步声。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戴着金丝眼镜，表情严肃，一进门就镇住了教室里的喧闹。他简单做了自我介绍，是班主任李老师，然后开始点名

“蓝。”

“到。”蓝的声音清晰响亮，却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在念一个与自己无关的名字

劳悄悄抬起头，瞥了他一眼。蓝坐得笔直，双手放在桌面上，目光正视着班主任，神情认真，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意，像个精准执行指令的机器人，没有丝毫少年人的鲜活

“劳。”

班主任念到他名字的时候，顿了一下，显然对这个踩着分数线进来的学生有印象

劳懒洋洋地抬起头，含糊地应了一声：“到。”

班主任看了他一眼，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没说什么，继续点名

点名结束后，班主任开始调整座位。让劳没想到的是，老师竟然直接点了他的名字：“劳，你坐到蓝旁边去，以后多向蓝学习，互相督促。”

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显然是想让学霸带动一下这个“问题学生”。

劳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也不敢违抗班主任的命令，只能不情不愿地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搬到了蓝的旁边

蓝没有任何反应，既没抬头，也没挪桌子，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课本，仿佛劳的到来与他毫无关系。直到劳把书包塞进桌肚，动静稍大了些，他才淡淡地瞥了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是在看一件障碍物

“嗯。”劳敷衍地应了一声，也懒得再装睡，直起身靠在椅背上，双手插在裤兜里，扭头看向窗外，一副“你不理我我也懒得理你”的样子。帽檐遮住了他的眼睛，没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只看到他紧绷的肩线，透着与蓝不相上下的疏离

蓝也没有再理会他，只是拿出笔记本，开始预习课本。笔尖在纸上滑动，发出轻微的沙沙声，节奏均匀，不带一丝波澜，与教室里偶尔传来的低语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冰冷宁静

劳靠在椅背上，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心里的烦躁莫名消散了一些，却又生出一种更奇怪的感觉——这个蓝，好像比他想象中还要高冷，高冷得有点过分了。他能感觉到蓝身上那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像一堵厚厚的冰墙，把自己裹在里面，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阳光慢慢移动，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劳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蓝的侧脸上，看着他长长的睫毛，看着他专注冷寂的眼神，看着他握着钢笔的修长手指，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这个学霸，到底是天生冷漠还是故意装出来的？

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就收回了目光，继续看向窗外。管他呢，反正他们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高冷就高冷吧，只要别来烦他就行

教室里的喧闹渐渐平息，李老师开始讲解高中的注意事项，声音平稳地在教室里回荡。劳没怎么听，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滑板场上的风，一会儿是刚才蓝递给他通知书时的冰冷眼神，一会儿又是身边淡淡的冷冽墨香

他忽然觉得，这个高一开学日，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别扭

蓝似乎察觉到他的走神，却连头都没偏一下，只是依旧专注地看着自己的课本，笔尖不停，仿佛身边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里，似乎只有学习和自己，其他的一切都是多余的

劳的嘴角撇了撇，心里有点不服气。他就不信，这个蓝能一直这么高冷下去

窗外的樟树叶子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透过叶隙，投下细碎的光点，像撒了一把的星星，安静而疏离。

高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