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同人小说 > 孤舟自渡
本书标签: 小说同人  第一视角  虐文   

这样就好

孤舟自渡

江澄又一次在夜半惊醒,喉间残留着咳不出咽不下的血腥味。他撑着床沿坐起身,月光透过窗棂洒进来,照在掌心几点殷红上。

莲花坞的医师上月就说了,金丹碎裂的旧伤到了该发作的时候了,这些年全凭一股气强撑,如今那口气要散,身体也跟着垮了。江澄自己心里清楚,那伤并不单是身体上的。

他没点灯,摸索着拿起床头的紫电,指环冰凉,被他攥在掌心慢慢焐热。

窗外,云梦的莲花正开到最盛,香气浓郁得有些呛人。江澄忽然想起小时候,每到这个时节,姐姐总会吩咐厨房做莲子羹。魏无羡就蹲在廊下剥莲子,剥着剥着就要往他衣领里塞几颗冰的,两人免不了一场打闹。而阿姐总是笑着拦,说:“阿澄别生气,阿羡跟你闹着玩呢。”

那莲子羹,江澄已经许多年没喝过了。

“宗主,您醒了?”外间传来侍从小心翼翼的声音。

“无碍。”江澄哑声道,清了清喉咙,“什么时辰了?”

“寅时三刻。宗主,金小公子到了,在偏厅候着。”

江澄动作一顿,道:“金凌这孩子,越来越像他父亲了,行事总是这么不管不顾,大半夜的跑来云梦。”

可心里那股暖意却是压不住的,他迅速披上外袍,束好发,对着铜镜确认自己看起来还撑得住,才推门出去。

偏厅里,金凌来回踱步,一见到他就迎上来:“舅舅!”

“这么晚跑来做什么?金麟台的事都处理完了?”江澄板着脸,却在灯光下仔细打量外甥。金凌又长高了些,眉宇间那股少年气褪去不少,取而代之的是家主应有的沉稳——虽然在他面前,这份沉稳总是维持不了多久。

“我听说你病了。”金凌直截了当,“莲花坞传信到金麟台,说你咳血了。”

江澄眉峰一蹙:“哪个多嘴的?”

“你别管谁说的!”金凌上前一步,语气里透着掩饰不住的焦灼,“舅舅,你瞒我做什么?我都当家主这么多年了,不是小孩子了!”

江澄没说话,转身给自己倒了杯冷茶。茶水过喉,压下了又一阵咳嗽的冲动。

“请医师看了吗?药按时吃了吗?宗门事务是不是又熬夜处理了?”金凌一连串问着,像极了江澄自己训人时的模样。

“金宗主这是在审问我?”江澄挑眉。

“我在关心你!”金凌的声音高了几分,随即又软下来,“舅舅,你能不能对自己好一点?哪怕就一点?”

江澄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紫电的指环:“我很好。”

“你不好!”金凌忽然抓住他的手腕,那力道让江澄微微一怔,“你瘦了多少你自己知道吗?莲花坞上下谁不担心你?就连、就连……”

“就连什么?”江澄敏锐地察觉到了外甥的欲言又止。

金凌松开手,深吸一口气:“就连魏无羡都知道了。”

厅内的空气骤然凝固。

江澄的手指收紧,紫电闪过微弱的电光,又迅速平息。他背过身去,望向窗外那片开得正盛的莲花池。半晌,才问:“他让你来的?”

“不是。”金凌走到他身侧,声音低了下去,“是我自己想来的。但...他知道你病了。含光君前日来金麟台,提到蓝老先生说你的旧伤可能会发作。”

江澄扯了扯嘴角:“蓝家倒是消息灵通。”

“舅舅,”金凌的声音里带着少年时那种小心翼翼的试探,“你真的不跟他和好吗?”

问题来得猝不及防,像一根针扎进江澄心上最脆弱的地方。他想起许多年前,也是在这莲花坞,那人笑嘻嘻地揽着他的肩说:“江澄,咱们做一辈子的兄弟。”

一辈子。

太短了,他们的“一辈子”。

“怎么和好?”江澄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之间隔着爹娘,隔着阿姐,隔着金子轩,隔着莲花坞三十七条人命。”

“可那些都不是他的错!”金凌脱口而出,随即又抿紧唇,“我是说...那时候的情况很复杂,大家都身不由己...”

“金凌。”江澄打断他,语气里带着少见的疲惫,“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但你也没有真正恨过他,不是吗?”金凌直视着他,“如果你真的恨他,这些年不会暗中留意他的消息,不会在百家会议上每次有人非议他就出言讽刺——你那些话,明着是贬损,暗里却是提醒那些人别太过分。我看得出来,舅舅。”

江澄一时语塞。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锐了?

“去休息吧。”他最终只是摆了摆手,“明日一早还要回金麟台吧?别耽误正事。”

金凌站着没动,月光下,青年的眼中闪着固执的光:“舅舅,我不想后悔。”

江澄皱眉:“什么?”

“我不想后悔。”金凌一字一句地说,“就像你这些年,每每想起往事时的样子。我不想将来有一天,想起你和他,只剩下‘如果当时’。我不想。”

江澄觉得喉间那股血腥味又涌上来了。他强压下去,抬手揉了揉外甥的头——这个动作他已经很久没做过了。

“去睡吧。”他说,“让我想想。”

金凌离开后,江澄独自在偏厅站了很久。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莲香被晨露洗得清淡了些,他才动身回房。

接下来的几天,金凌没再提起魏无羡,只是尽心尽力地帮江澄处理宗务,督促他吃药休息。江澄嘴上嫌他烦,心里却明白,这大概是阿姐保佑,让金凌长成了这样体贴的孩子。

第七日清晨,金凌不得不回金麟台了。临行前,他站在码头,看着江澄,欲言又止。

“有话就说。”江澄抱着手臂。

“舅舅,”金凌认真地说,“至少见一面吧。不管结果如何,至少不留遗憾。”

船渐行渐远,江澄还站在原地。晨风吹起他深紫色的宗主袍,袖口银线绣的九瓣莲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不留遗憾。

他江晚吟的人生,早就充满了遗憾。

但金凌说得对,有些事,该做个了结。

三日后,江澄启程前往姑苏。他没带太多随从,只让两个得力的弟子跟着。对外说是巡查云梦在姑苏的产业,只有他自己知道是为了什么。

抵达姑苏那日,恰逢细雨。江澄在客栈安顿好,撑着伞走上云深不知处的山道。雨水敲打在油纸伞上,啪嗒啪嗒,像极了那年莲花坞被血洗时的声音。

守门弟子见到他很是惊讶,连忙去通报。不多时,蓝曦臣亲自迎了出来。

“江宗主,稀客。”蓝曦臣温和一笑,“怎么不提前知会一声?”

“路过,顺道来看看。”江澄随口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远处。

蓝曦臣心领神会:“忘机和魏公子今日在后山。我带你过去?”

“不必麻烦。”江澄说,“我自己走走。”

云深不知处的后山,江澄只来过一次,还是许多年前,那时他和魏无羡都还是少年。

山路蜿蜒,竹林在雨中显得格外青翠。转过一个弯,江澄看见了那个人。

魏无羡背对着他,正和蓝忘机说着什么,手里比划着,像是在讲什么有趣的事。蓝忘机静静听着,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

江澄停下了脚步。

那一刻,他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看到了又能怎样?说些什么?难道真像金凌期待的那样,一笑泯恩仇?

可那些死去的人怎么办?阿爹阿娘阿姐,还有莲花坞的弟子们,他们的血,难道就白流了吗?

他转身想走,却听见魏无羡的声音:“江澄?”

那声音里带着不确定,像是怕自己认错了人。

江澄僵在原地,缓缓转过身。

雨幕中,魏无羡的表情从惊讶到复杂,最后变成了一种江澄看不懂的情绪。蓝忘机微微颔首,识趣地退到了一旁。

“你怎么来了?”魏无羡走近几步,在距离江澄三尺处停下。这个距离,不亲近,也不疏远,恰恰是这些年他们之间一直保持的距离。

江澄收起伞,任由细雨落在肩头:“路过。”

两人相对无言。雨声填满了沉默的间隙。

“听说你病了。”最终还是魏无羡先开口,“还好吗?”

“死不了。”江澄硬邦邦地回答。

魏无羡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有些勉强:“你总是这样,什么事都自己扛着。”

“不然呢?”江澄反问,“指望谁来帮我扛?”

这话说得刻薄,连他自己都皱了皱眉。可魏无羡只是眼神黯了黯,没有像从前那样针锋相对地顶回来。

“金凌长大了。”魏无羡换了话题,“很像师姐。”

提到阿姐,江澄的心猛地一抽。他看见魏无羡眼中也闪过同样的痛楚。

“你...”江澄张了张嘴,想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想问蓝湛对你好不好,想问你还记不记得莲花坞的莲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可最终说出口的却是:“我走了。”

“江澄。”魏无羡叫住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蓝家的疗伤药,对旧伤有效。”

江澄看着那只伸过来的手,手指修长,握惯了笛子,也握过随便。这只手曾和他勾肩搭背,也曾执剑与他对峙。

他没接。

“不必。”江澄重新撑起伞,“云梦不缺药。”

他转身下山,脚步很稳,背脊挺得笔直,依旧是那个傲骨铮铮的江宗主。只有他自己知道,胸口翻涌的气血几乎要冲破喉咙,眼前一阵阵发黑。

直到走出云深不知处的山门,上了回客栈的马车,江澄才允许自己咳出来。鲜血染红了掌心,他摸出随身的帕子擦干净,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

这样也好。他想。

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太多温情脉脉的戏码。那些血海深仇是真的,年少情谊也是真的。两者缠在一起,早成了死结,解不开,剪不断,不如就这样放着。

至少,他见了最后一面。

三日后,江澄回到莲花坞。弟子们都说宗主这趟出门回来,精神似乎好了些,咳嗽也少了。只有江澄自己知道,那不是好转,而是放下了些什么。

他开始认真调理身体,按时喝药,偶尔会在黄昏时到码头看日落。金凌每月都来,有时候带着金麟台的点心,有时候只是陪他坐坐。

深秋的时候,江澄的病突然加重了。医师来看过,只是摇头。

金凌守在床边,眼睛红红的,却强忍着没哭。

“哭什么。”江澄声音虚弱,却还带着惯常的严厉,“你是家主,别让人看了笑话。”

“舅舅...”金凌握住他的手,那手冰凉,瘦得只剩骨头。

江澄望着帐顶,忽然说:“我见到他了。”

金凌一怔。

“在姑苏。”江澄继续说,“他很好。蓝湛待他很好。”

“那你们...”

“我们,”江澄缓缓闭上眼睛,“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不必和解,不必原谅,也不必忘记。就让一切停留在那里,停在云梦的莲花,停在姑苏的雨,停在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里。

最后一点意识消散前,江澄仿佛又看见了少年时的莲花坞。阿爹在正厅处理宗务,阿娘在训斥弟子,阿姐在厨房熬着莲子羹。

阳光很好,莲花开得正盛。

这样就好。

孤舟自渡最新章节 下一章 我终究没有恨你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