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魂塔的封印金光如狱,将赤金兽爪死死钉在混沌云层里。朱厌煞的嘶吼渐渐低哑,化作绵长的低语,那些藏在煞气最深处的记忆,顺着封印的裂隙,漫过了四极福界的时光长河。
那不是被咒怨扭曲的现在,是真正的上古——是《四极尘元录》这本被后世修士当做“修仙典籍”,实则为上古实录的书卷,开篇所记载的混沌岁月。
那时的天地,还未被四极划分,不周山的天柱撑着鸿蒙紫气,小次山的密林里,满是白玉与赤铜的光泽。朱厌还不是煞,是山林间最自在的生灵:白首赤尾,毛发覆着晨光,四肢虽纤细,却能在古木间腾跃如飞。它们以家族为群,雄性巡逻领地,雌性抚育幼崽,采集野果为食,偶尔捕杀禽鸟蛇鼠,不为果腹,只为追逐嬉闹的快意 。
那时没有“战乱之兆”的诅咒,只有山林的清风与溪流。直到一群身着异服的“修士”闯入——他们手持刻着符文的兵刃,腰间挂着记录功法的玉简,口中念着“天道”“功德”,将小次山划为“试炼之地”。
“此兽名曰朱厌,《尘元录》载其‘见则大兵’,杀之可得天道功德!”
第一个修士的剑,刺穿了族群首领的胸膛。赤血溅在白玉上,像是绽开的红梅。朱厌们从未见过如此凶狠的杀戮,它们奋起反抗,却抵不过那些毁天灭地的术法。火焰吞噬了密林,符文撕裂了苍穹,幼崽的哀嚎与成年朱厌的怒吼交织,最终都淹没在修士的狞笑里。
朱厌记得,自己的母亲为了护它,扑向了一道金色的符印,身体瞬间化为飞灰;记得族群里最强壮的雄性,被数柄长剑钉在赤铜矿脉上,鲜血顺着矿脉流淌,染红了整片山谷;记得自己被一道雷光击中,摔下万丈悬崖,却在坠落时,看到那些修士将族群的尸骸炼化为“煞核”,刻入封印,当做“镇界之宝”。
“《四极尘元录》第三卷,封印朱厌之煞,以固四极,永绝兵燹。”
修士们的声音,成了刻在它神魂里的咒。
它没死,却也不再是生灵。族群的怨念、被杀的痛苦、被污蔑的愤怒,与鸿蒙逸散的混沌之气缠在一起,让它化作了煞。它记起了修士们玉简上的文字,记起了他们口中的“天道”——原来所谓天道,不过是强者为了掠夺,为了划分疆界,编造的谎言。
它开始复仇。
它出现在修士聚集的城邦,看着他们因猜忌而刀剑相向;它游荡在修仙门派的领地,看着他们为了争夺“朱厌煞核”而自相残杀。每一次战乱爆发,都有修士咒骂它是“凶兽”,却没人记得,是谁先举起了屠刀,是谁将一个无辜的族群推向了毁灭。
后来,女娲补天时,以补天石为骨,以天河星沙为脉,铸锁魂塔,将它封印在四极中枢 。塔身上的三十六道封印符文,每一道都刻着它族群的哀嚎。它在黑暗里挣扎,煞气溢出,化作无数分身,却始终冲不破那层金光——那是用万千生灵的骨血,浇筑的牢笼。
它听过影煞将的执念,那是对背叛的恨;它感知过咒煞将的诡谲,那是异界漂泊的茫然。可它们都不懂,它的恨,是整个族群被污蔑、被屠戮的冤屈;它的执念,是想让后世知道,《四极尘元录》里记载的“凶兽”,曾是山林里最自由的生灵;记载的“战乱之兆”,不过是强者为自己的杀戮,找的借口。
锁魂塔的封印越来越亮,朱厌煞的煞气渐渐沉寂。它的赤金兽爪缩回云层,分身也一一消散。可那道藏在记忆深处的呐喊,却从未停止:
“上古非我乱,是天欲亡我族……”
四极中枢的风,渐渐平息。锁魂塔的金光依旧耀眼,只是不知为何,那光芒里,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而《四极尘元录》的残卷里,关于朱厌的记载,依旧只有冰冷的一句:“小次之山,有兽焉,白首赤尾,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没人知道,这短短十七字背后,是一整个族群的覆灭,是一段被篡改的上古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