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从冰川的冰碴里生出来的,没有名字,只有煞气陪着我。
刚化形的时候,我守着这冰川隘口,连风都是冰的,落在脸上像刀刮。我看着过往的路人,有的是修仙的修士,有的是赶路的凡人,他们裹着厚厚的棉服,手里攥着暖炉,路过的时候,会把暖炉的火拨得更旺,暖光落在冰墙上,会化出小小的水痕。
我那时候还不懂,为什么他们要把火攥在手里,直到我捡到了一个掉在冰缝里的暖炉。那暖炉是铜做的,上面刻着小小的桃花纹,我把它抱在怀里,竟感受到了一丝暖意——那暖意从我的胸口钻进去,顺着血管流到指尖,把冰碴做的骨头,都暖得软了些。
可煞气不允许我有暖意。它裹着冰寒钻进我的煞核,把那一丝暖意冻成了冰碴,它说,冰煞只能守着冰川,只能守着煞气,不能有暖意,不能有念想。
我把暖炉藏在了冰墙后面,藏了一百年。我每天都会对着冰墙发呆,看着过往的路人,看着他们手里的暖炉,看着暖光落在冰墙上,化出小小的水痕。我想跟他们说话,可煞气裹着我的喉咙,我只能发出冰裂一样的声音,他们听到了,只会跑得更快。
后来隘口来了玩家,他们带着奇怪的光,带着我从没闻过的香气——那香气像桃花,像暖炉里的火,像我藏了一百年的、不敢碰的暖意。
再后来,那个穿素衣的姑娘来了,她的扇子能织出光,光里有桃花林,有提着暖炉的人,有我藏了一百年的暖意。她的光落在我的煞核上,把冻了一百年的冰碴,都融成了水。
我才知道,原来冰煞也能有暖意,原来我不用一直守着冰川,原来外面的风,是带着桃花香的。
煞气炸开的时候,我看到那暖炉从冰墙后面滚出来,铜做的炉身,刻着小小的桃花纹,暖炉里的火还没灭,暖意裹着桃花香,飘得老远。
我成了冰墙融化后长出的桃芽,长在补给点的暖酒坛边。以后路过的路人,能喝到暖酒,能摸到桃芽的暖意,能知道,冰川隘口的风,也能是暖的。
风过的时候,会带着桃花香,落在我的芽尖上,我知道,那是那个姑娘的蝶群,路过了这里。
成为冰川隘口长出桃芽的处,长在暖酒坛边,风过的时候,会沾着桃花香。
那天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玩家蹲在我身边,她的手里攥着个小小的瓷瓶,瓶里装着从东洲带来的灵泉水。她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伸手碰了碰我的芽尖,声音软乎乎的:“你好小呀,要不要跟我去看世界?”
我想点头,可我只是个桃芽,只能抖落一片细碎的金光。小玩家笑了,她把我挖出来,小心地种在瓷瓶里,瓶底铺着从桃林带来的泥土,还撒了一点暖酒的酒曲。“我叫阿柚,以后我带着你,去看所有有桃花香的地方。”
阿柚带着我走了好多地方:
她带我去东洲的心愿墙,墙上面写着好多心愿,苏清姐姐的蝶群落在心愿上,会把执念化成蝶影,落在我的芽尖上,我能感受到那些心愿里的暖意,有想奶奶好起来的,有想跟朋友一起刷怪的,有想种一片桃林的。
她带我去玩家们的市集,王老板的全息货柜里摆着灵草和卤味,老李的代码神笔在半空画着福字,福字的金光落在我的芽尖上,我能感受到市集里的热闹,有笑声,有酒香,有暖炉的暖意。
她带我去青丘的桃林,桃林里的桃花开得正盛,周祈的残魂落在我的芽尖上,化成了细碎的金光,我能感受到桃林里的风,带着当年的暖意,带着苏清姐姐的笑,带着阿柚的软乎乎的声音。
阿柚走到哪里,都会把我放在她的口袋里,她的口袋里装着暖手宝,装着从市集买的桃花糖,装着她攒的煞核残片,暖意裹着我,把我冰碴做的魂,都暖得软了些。
那天阿柚带我去了西域的煞骨原,那里的煞气还没散尽,可苏清姐姐的蝶群落在煞气上,会把煞气化成桃花瓣,落在我的芽尖上。我看着煞骨原的深处,看着那些还在翻涌的煞气,突然想起了冰川隘口的暖炉,想起了藏了一百年的暖意。
阿柚蹲在煞骨原的边上,对着我笑:“你看,煞气也能化成桃花瓣,也能有暖意。”
我抖落一片细碎的金光,落在阿柚的发梢上,那是我能给她的、最暖的回应。
后来我长出了第一片桃叶,长在瓷瓶里,叶尖泛着淡金的光。阿柚带着我去了更多的地方,去看了东洲的晨光,去看了西域的晚霞,去看了两界交融的光。
风过的时候,会带着桃花香,落在我的叶尖上,我知道,那是苏清姐姐的蝶群,路过了这里;那是冰川隘口的风,带着暖炉的暖意,路过了这里;那是我藏了一百年的、终于敢碰的暖意,飘在了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