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朝的烛火,燃过数十载春秋,映过朝堂的剑拔弩张,也映得后宫暖帐昏黄。我身为大汉天子,坐拥万里江山,却唯独对栗妙人,从初见的心动,熬成了刻入骨血的两情相悦。
初见她时,我尚是太子,在东宫御花园撞见个梳双丫髻的少女。她叉着腰扬声道:“我将来定要做太子妃,母仪天下!”眉眼娇俏,语气里的笃定半点不含怯意。我忍俊不禁逗她,她却梗着脖子反驳,那股鲜活跳脱的劲儿,瞬间撞进我心里。
那时我见她节食可怜,带她去偷东西吃。,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偷食的小松鼠。见我穿着常服,竟脆生生道:“你这小公公胆子真大,也敢来御膳房偷东西!”
我挑眉逗她:“你以为我是小公公?”
她叉着腰,眉眼弯成月牙,笑得张扬:“不是小公公难道是太子吗?要是你是太子,那我就是王母娘娘!”
晚风拂过她鬓边的碎发,我看着她灵动的模样,脱口而出:“王母娘娘哪有你漂亮?”
她眼睛倏地亮了,凑近两步追问:“那你觉得我漂亮,我能不能当太子妃?”
我心头一跳,只觉这宫里的风,都带着几分甜意。
后来薄氏入主东宫,是母后定下的正妻,她性子温婉得像一潭死水,半点勾不起我的兴致,唯有对着栗妙人,我才会卸下太子的架子,听她讲宫外趣闻,看她笑靥如花,满心都是欢喜。
曾几何时,我总带着帝王的猜忌与凉薄,对朝堂诸人存着戒备,连母后也不例外。她偏爱梁王,处处为刘武筹谋,我便认定她心中只有幼子,对这份母子情分,渐渐生出了几分隐晦的疏离与不信任。后宫之中,我也惯于用权衡之术打量众人,薄巧慧的温婉,在我眼里不过是循规蹈矩的乏味,从未想过要去体谅她的难处。
是妙人,一点点焐热了我这颗冷硬的心。那日我因梁王兵权之事与母后怄气,她没有顺着我的话指责母后偏私,只端来一碗温热的莲子羹,轻声道:“陛下,母后半生拉扯您兄弟二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为梁王筹谋,不过是怕他日您容不下他。您若敞开心扉,母子之间,哪有解不开的疙瘩。”
我看着她澄澈的眼眸,忽然惊觉自己的狭隘。后来依她所言,我主动邀梁王入宫宴饮,推心置腹谈了一夜,母子间的罅隙竟真的消弭大半。也是她,见薄巧慧因无子在后宫步履维艰,便拉着我去看薄氏独坐宫苑的落寞身影,叹道:“她虽是皇后,却也是个无依无靠的女子。陛下若能多给几分体面,后宫便少几分纷扰。”
我这才收起那份不耐烦,学着去看见薄巧慧的温顺与不易。妙人从不争宠,反而总劝我要体恤旁人,她为女学奔走,为姐妹撑腰,用一腔赤诚,让我慢慢卸下了帝王的猜忌,找回了那份久违的、温热的亲情与同理心。原来,帝王之心,不必只有权谋,也可以装得下温情与信任。
那时我竟糊涂过一阵,总念着儿时与王娡的些许渊源,满心以为重逢之时定会心动不已。可真当见了面,她的聪慧通透、与我论政时的一拍即合,于我而言不过是知己间的惺惺相惜,半分悸动也无。
直到瞧见栗妙人默默做的那些事,我才幡然醒悟。她见薄巧慧因无子在后宫拘谨度日,便主动提议让薄氏收养宗室孤女,时常邀她赏花品茶,帮她站稳脚跟;她顶着压力劝说母后设立女学,举荐王娡做女师,让无数女子得以读书明理,活出自己的模样。
她从不为娘家争名分,反而劝我约束外戚;从不争风吃醋,反而护着后宫姐妹。我看着她从那个口出狂言的娇俏小姑娘,长成能为我分忧、心怀旁人的模样,满心都是敬佩。这时我才彻底明白,儿时那点念想不过是镜花水月,我心里住着的,从来都是那个敢叉着腰说要做太子妃的栗妙人。
我病重的那些日子,她衣不解带守着我,眼底的红血丝遮不住焦灼,却偏要笑着端药碗:“陛下快喝了,喝完病好,陪我去御花园看新开的牡丹。”指尖抚过我的手背,带着药汤的微烫,轻声又补了句:“陛下别怕,我陪着你。”我攥紧她的手,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翻涌着化不开的愧疚——这一生,得她两情相悦,已是万幸,唯独没能圆她当年那一句“要做太子妃”的梦,只盼她能原谅我的身不由己。
龙榻之上,我气若游丝,眼前却晃过东宫初见的模样。她叉着腰扬声说要做太子妃,眉眼娇俏得晃眼。
原来,我心里的位置,从来只装得下这一个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