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御花园里,暖风卷着海棠花瓣簌簌飘落,落在青石板上,也落在栗妙人握着扫帚的手背上。她本是被管事嬷嬷罚来清扫满园残红的,可骨子里的不安分哪能被一把扫帚困住?趁四下无人,她干脆丢开手里的活计,提着洗得发白的宫女裙摆,踏着碎步在花影里旋了个圈。
她哼着民间小调,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娇俏与野心,明明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裳,却偏偏摆出一副娇矜模样,对着满园春色自言自语:“太子妃之位,就该配得上我这般人物。皇上一把年纪了,满脸皱纹,哪比得上太子殿下年轻俊朗?”
话音刚落,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栗妙人吓了一跳,猛地转过身,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来人一身素色锦袍,眉目温润,瞧着气度不凡,却偏偏少了几分皇子的张扬。栗妙人眼珠一转,只当他是哪个不起眼的小公公,顿时松了口气,叉着腰走上前,上下打量着他:“你是哪个宫的?躲在树后偷听人说话,可不是君子所为。”
刘启被她这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逗乐了,故意压低声音,学着太监的腔调回话:“奴才是乐馆当差的,路过此地,不是有意偷听姑娘说话。”
“乐馆的?”栗妙人眼睛一亮,凑近了几步,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衣襟,“那你会不会吹埙?我最喜听埙声了,呜呜咽咽的,比丝竹好听百倍。”她说着,又想起自己的烦心事,垮下脸来,“可惜啊,我空有一副好皮囊,却只能在这里扫院子,连太子殿下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当太子妃了。”
刘启看着她噘嘴皱眉的模样,只觉得新鲜有趣。宫里的女子见了他,不是恭敬顺从就是拘谨胆怯,像栗妙人这般直白又大胆的,倒是头一个。他注意到她的嘴唇泛着苍白,脸颊也比寻常宫女消瘦几分,便随口问道:“瞧你这模样,可是许久没吃饱饭了?”
这话正好戳中栗妙人的心事,她瘪着嘴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可不是嘛!为了保持身段,我都三天没正经吃东西了。万一哪天被太子殿下看中,要是顶着一身肥肉,岂不是丢死人了?”
刘启的心莫名一软,看着她那双亮晶晶的、满是憧憬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牵起她的手:“走,我带你去个地方,保准让你吃个痛快。”
栗妙人愣了愣,看着他温热的掌心,脸颊微微发烫,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踩着满地落花,往御膳房的方向走去。路过假山时,一阵风过,吹落了满枝海棠,花瓣落在两人的发间肩头,竟生出几分说不出的旖旎。
到了御膳房,刘启熟门熟路地摸出几碟精致点心,又倒了一杯温热的牛乳。栗妙人饿坏了,顾不上矜持,抓起一块桂花糕就往嘴里塞,吃得嘴角沾了碎屑,像只偷食的小松鼠。刘启坐在一旁,含笑看着她,忽然从袖中摸出一只埙,放在唇边轻轻吹了起来。
埙声清冽悠扬,在寂静的御膳房里缓缓流淌。栗妙人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侧耳听着,眼睛慢慢亮了起来。她放下点心,站起身,跟着埙声的节奏,轻轻舒展四肢,跳起舞来。粗布裙摆旋成一朵盛开的花,海棠花瓣沾在她的发梢,她的脸上带着明媚的笑意,眼里闪烁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刘启看着她,埙声渐渐温柔。他想,这宫里的繁花似锦,竟都比不上眼前这个姑娘,鲜活得像一道穿透乌云的光。只是那时的他还不知道,这道乍然闯入他生命里的光,日后会燃起熊熊烈火,烧尽他所有的怜惜,也烧尽她自己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