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水如镜,映出另一个自己。
那个穿着白色旗袍的女孩微笑着,伸出手臂,仿佛在等待一个迟到了二十年的拥抱。水波微微荡漾,她的倒影也随之波动,却始终保持着伸出手的姿势。
林晚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规则怪谈的恐怖经历让她本能地警惕一切异常。但内心深处,某种无法言喻的共鸣在涌动,仿佛这口古井真的连接着她遗失的另一半灵魂。
“你不是她。”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晚猛地转身,看见林凤娇——或者说,那个占据着林晓月躯壳的存在——正斜倚在槐树下。她的身影比刚才更透明,像是随时会消散的晨雾。
“她是谁?”林晚问道,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回到井中。水中的女孩依然保持着伸手的姿势,笑容温柔而悲伤。
“她是你,也不是你。”林凤娇走到井边,俯视着井水,“她是林晚,那个本该留在这个世界的林晚。”
“什么...意思?”
“二十年前,婉清施展禁术,将一对双胞胎送往不同时空。但她并非随机选择。”林凤娇的手轻轻划过水面,荡起涟漪,水中的倒影随之扭曲,“她将‘灵’送往你的世界,而将‘身’留在了这里。”
林晚想起镜中看到的那些画面:幼年的自己和另一个女孩,一模一样的脸,却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一个在四合院里蹒跚学步,另一个在游乐园里欢笑奔跑。
“所以我只是...一个灵魂?而她是我的身体?”
“不,你们都是完整的个体。”林凤娇摇头,“只是被分割成了两个平行的存在。你继承了她的‘意识’,而她保留了她的‘存在’。就像一面镜子的两边,互为倒影,却都是真实的。”
水中的女孩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但没有声音传出。林晚辨认出口型,那是两个简单的字:“回家。”
“她为什么在井里?”林晚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仿佛看到自己被困在黑暗中的倒影。
“因为这是诅咒的核心。”林凤娇叹息,“每一个循环,都会有一个‘林晚’被困在井中,作为维持诅咒的锚点。而另一个则扮演着循环中的角色,经历七日的怪谈规则。”
林晚想起前两次循环中自己的死亡,还有林晓月手臂上的七道疤痕。每一次死亡,每一次循环,都有一个“她”被困在这口井中,等待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救援。
“那我之前遇到的林晓月...”
“是我借用她的形象。”林凤娇的声音变得缥缈,“真正的林晓月,你的妹妹,在第一次循环时就已...”她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已经明了。
林晚感到一阵晕眩,扶住井沿才站稳。所有线索在这一刻串联起来:为什么林晓月知道那么多,为什么她能一次次循环,为什么她的行为有时矛盾——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而是无数亡魂的集合体,借用着一个早已逝去之人的形象。
“打破诅咒的方法是什么?”林晚直视着林凤娇逐渐透明的眼睛,“别再给我谜语了,直接告诉我。”
“两个林晚必须合二为一。”林凤娇指向井水,“你在镜中看到的通道,连接的不只是空间,还有存在本身。但要完成融合,需要付出代价。”
“什么代价?”
“其中一个存在的彻底消亡。”林凤娇平静地说出残酷的事实,“就像镜子的两面,永远无法同时正面朝上。融合意味着其中一面必须破碎。”
井中的女孩似乎听懂了这番话,她收回了手,轻轻摇头,眼中满是泪水。
“不。”林晚脱口而出,“一定有其他办法。”
“那就只能永远困在这个循环中。”林凤娇的身影开始消散,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每七年一次,七日轮回,直到最后一个林家人彻底疯狂。”
她最后的话语在空中回荡:“选择吧,林晚。是天亮之前融合,还是等待下一个七年的轮回...”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只留下槐树上飘落的几片枯叶。
林晚独自站在井边,夜风吹过,带着深秋的寒意。她低头看向井水,水中的女孩也正看着她,眼中有着相同的挣扎。
“你想出来吗?”林晚轻声问道,明知对方无法回答。
女孩点了点头,手指向上方,又指向林晚,然后双手合十,做出一个“融合”的手势。她的表情平静,仿佛早已接受了这个命运。
但林晚无法接受。经历了三次循环,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和疯狂,她比任何人都渴望自由。但以另一个自己的消亡为代价的自由,真的是自由吗?
她想起那些破碎的规则,那些诡异的死亡,还有镜中看到的恐怖真相。这一切的根源,都是这个无休止的诅咒。
也许,有些牺牲是必须的。
林晚缓缓伸出手,探向井水。冰凉刺骨,仿佛能冻结灵魂。水中的女孩也伸出手,两人的指尖在虚空中即将相触。
就在这一瞬间,一阵刺耳的铃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不是古宅的老式座钟,而是清脆的现代手机铃声,来自她的口袋。
林晚愕然摸向旗袍口袋——这不是她的衣服,怎么会有口袋?更不可思议的是,她从中掏出了一部智能手机,屏幕上显示着“未知号码”。
在这座连电灯都没有的百年老宅里,一部现代手机的出现比任何怪谈都更加诡异。
她颤抖着按下接听键,将手机贴在耳边。
“姐姐,别相信她。”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与井中女孩的口型完全一致,“她在骗你。”
林晚猛地看向井中,水中的女孩正对着她摇头,嘴唇清晰地形成三个字:“不是我。”
电话里的声音继续说道:“融合不会让我消失,而是会让‘她’——那个占据晓月身体的集合体——彻底掌控我们。一旦融合完成,我们就会成为她逃离诅咒的容器。”
“你到底是谁?”林晚的声音颤抖。
“我是林晚,被困在镜子另一面的林晚。”电话中的声音带着哭腔,“二十年来,我一直被困在镜中世界,看着你一次次循环,却无法提醒你。直到这次,你打碎了那面铜镜,镜界的封印才出现了一丝裂缝。”
林晚想起那面破碎的铜镜,还有镜渣中无数个自己的倒影。
“那我看到的井中的你...”
“那是她制造的幻象,为了诱骗你完成融合仪式。”电话里的声音急切地说,“真正的生路不在井中,也不在镜中,而是在‘之间’。”
“之间?”
“镜与井的之间,真实与虚幻的之间,过去与未来的之间。”声音越来越弱,仿佛信号正在消失,“去找祠堂暗格里的另一本日记...婉清母亲留下的...真正的日记...”
通话突然中断,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无论林晚如何按键都无法再次启动。
她缓缓放下手机,再次看向井中。水中的女孩影像正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穿着清末服饰的老妪的倒影,正是林凤娇的模样,脸上带着得逞的诡异微笑。
林晚后退数步,冷汗浸湿了后背。
原来从始至终,她都在别人的剧本中扮演着角色。无论是林老爷、张天师,还是那个以林晓月形象出现的林凤娇,都在用不同的方式引导她走向同一个结局。
她想起母亲日记中的最后一句话:“真相在井中,生路在镜中。”
但如果井中的真相是谎言,镜中的生路是陷阱,那么真正的出路到底在哪里?
祠堂的暗格中还有另一本日记?
林晚转身奔向祠堂,这一次,她决心要找出所有被隐藏的真相。
而她没有注意到,在她离开后,井水表面再次浮现出那个穿白色旗袍的女孩倒影,眼中流下两行血泪,嘴唇无声地动着:
“快跑...姐姐...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