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与他的身影

下意识躲开是因为紧张，回头看是因为喜欢

早读课的铃声还没完全消散，教室后排的风扇慢悠悠转着，扬起的风裹着夏末残留的热意，混着窗外香樟树的气息，漫在每一个翻开的书页间。杨博文把语文课本立得笔直，像竖起一道小小的屏障，遮住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目光却不受控制地，从课本边缘的缝隙里溜出去，落在斜前方那个熟悉的背影上。

左奇函坐后面靠窗的位置，脊背挺得很直，白色的校服衬衫领口扣得整齐，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连发丝轻微晃动的弧度，都像是被按下了慢放键。杨博文假装认真地跟着全班齐读，声音压得很低，生怕自己的心跳声被旁边的同学听见——其实他的视线，从来没在课本上的诗句停留过超过三秒，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个背影牢牢吸住。

杨博文记得他写字的习惯，右手握笔时，食指会微微弯曲，笔杆会以一个很特别的角度倾斜，每写几个字，就会轻轻转动一下笔杆，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这个小细节，他记了很久。有时候他写累了，会停下笔，微微偏头看向窗外，侧脸的轮廓很柔和，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浅的阴影。每当这时，杨博文都会赶紧收回目光，假装低头翻书，指尖却因为紧张，把课本的纸页捏出了浅浅的褶皱。

早读课的时间过得很慢，又好像很快。有时候窗外的风变大，吹得他的校服衣角轻轻扬起，杨博文会偷偷想，他今天有没有好好吃早餐；有时他会轻轻咳嗽一声，杨博文会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书包，那里藏着一盒润喉糖，却从来没勇气递给左奇函。他就这么靠着这一点点微弱的余光，收集着和他有关的细碎瞬间，像收集散落的星光，小心翼翼地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课本上的字渐渐变得模糊，耳边的齐读声也好像远了，在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左奇函笔杆转动的“咔嗒”声，和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他知道，这样偷偷注视左奇函的时光，或许不会有任何结果，可他还是心甘情愿地，把早读课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用来描摹他的背影，把这份说不出口的心事，藏在厚厚的课本后面，藏在漫漫长夏的余光里。

秋意渐浓，窗外的香樟树开始落叶，左奇函的白衬衫外面，多了一件浅灰色的针织马甲。晨光穿过稀疏的枝叶，落在马甲的纹路里，比夏天的阳光更柔和些，却依旧让他的背影显得格外耀眼。杨博文习惯把课本立得很高，只是指尖捏纸页的力度轻了些，好像连带着，那份小心翼翼的心事，也多了几分安稳的沉淀。

偶尔左奇函会因为做题遇到难题，微微皱起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节奏和杨博文心跳的频率莫名契合。他会假装翻到练习册的某一页，目光却在左奇函蹙起的眉峰上停留许久，心里悄悄替他着急，甚至在草稿纸上，偷偷写下那道题的解题思路，却从来没想过要递给他——他怕这份突兀的善意，会戳破自己藏了许久的秘密。

早读课快结束时，班主任走进教室，让大家把作业交上去。他起身收同桌的作业，转身时，袖口不小心扫过杨博文的桌角，带起一阵淡淡的洗衣液味道，和他藏在书包里那盒润喉糖的香气，轻轻缠在了一起。他猛地僵住，连呼吸都停了半拍，看着他的身影在教室里穿梭，白色衬衫的衣角在晨光里轻轻晃动，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乎乎的，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把作业收齐，送到讲台前，转身回座位时，恰好和杨博文的目光撞了个正着。那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他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的光，像盛着细碎的星光，比窗外的晨光还要明亮。他慌乱地低下头，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手指紧紧攥着课本的边角，直到听见他坐下的声音，才敢偷偷抬起眼，看向他的背影。

原来被喜欢的人，不经意间对视一眼，连早读课的余光，都会变得格外温柔。只是这份温柔里，藏着太多说不出口的心事，像漫漫长夜里的星光，只能远远望着，却不敢靠近，只能把所有的欢喜与悸动，都藏在每一个有他的早读课里，藏在那道被余光描摹了无数次的，白衬衫背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