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野将终端藏进训练服夹层，冰凉的金属外壳贴着滚烫的胸口，如同揣了块烧红的烙铁，灼得他连呼吸都带着几分滞涩的疼。深秋的风裹着晨露的寒气，刮过昭宪卫训练基地的塑胶操场，卷起地面的落叶，打着旋儿撞在围栏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清晨的体能训练课上，队列里的脚步声整齐划一，踏碎了天边尚未散尽的薄雾。林野故意放慢脚步，落在队伍末尾，目光却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始终胶着在操场西北角的监控器上。那是个半球形的设备，银灰色的外壳蒙着一层薄薄的霜，镜头正对着昨天他被围堵的那条僻静甬道。
昨天下午，他不过是去器材室取训练用的模拟枪，就被陆明远带着几个跟班堵了个正着。陆明远的身份是启明阶级，仗着父亲是基地的高阶长官，向来横行霸道。起因不过是林野在理论课上指出了他战术推演里的一处致命漏洞，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脸。拳头落在身上时，林野瞥见头顶的监控器指示灯，他以为那闪烁的光亮是无声的见证，是能还他公道的希望。
可今早，当他鼓起勇气向张教官报告昨夜的遭遇，教官调阅监控记录时，屏幕上却只有一片斑驳的雪花点。张教官只是皱了皱眉，轻飘飘一句“设备故障，无画面留存”，便将他满心的期待碾得粉碎，也将那桩霸凌的真相，硬生生压进了沉默的深渊。
风又大了些，吹得林野脖颈发凉。他盯着那盏监控灯，它此刻安静地嵌在外壳里，像一只阖上的眼睛，对昨夜的暴行视而不见。终端的棱角硌着肋骨，那点冰凉顺着血液蔓延开来，竟让他生出几分寒意。
“晦影阶林野，出列。”
张教官的声音突然划破晨雾，带着惯有的沉稳，却让林野心尖一紧。他猛地回神，快步走出队列，垂手站在教官面前。他以为是自己刚才走神被抓了现行，正琢磨着该怎么解释，却见对方递来一支银色的营养剂。
那支营养剂握在掌心，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瓶身的标签上印着昭宪卫专属的徽章。张教官的目光落在他胳膊上，那里还留着几片淡淡的颜料印——昨天陆明远他们动手时，有人拿着训练用的彩色颜料罐，往他身上泼了好些红紫色的颜料，说是“给晦影阶的渣滓添点颜色”。
教官的指尖在那片颜料印上轻轻一顿，力道克制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分量，他压低声音，语气里听不出情绪：“昨天的事，我清楚。”
林野猛地抬头，撞进张教官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没有波澜，却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他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但在昭宪卫，情绪换不来公道，证据才是硬通货。”张教官的声音更轻了，像是怕被旁人听见，“别傻愣愣地往上冲，没用。”
说完，他拍了拍林野的肩膀，转身走回队伍前方，只留下林野愣在原地，掌心的营养剂温意顺着指尖漫进心口，熨帖了几分方才的寒意。
林野捏着那支营养剂，指尖微微颤抖。他忽然想起昨夜躲在宿舍里，反复定格的监控画面。当时他趁着设备故障的消息还没传开，用终端侵入了监控系统的临时缓存，截下了短短三秒的画面。画面模糊，却能清晰看见一辆黑色的悬浮车停在甬道入口，车牌号的最后三位，是“739”。
而昨天，陆明远离开训练基地时，乘坐的那辆私人悬浮车，尾号恰好就是“739”。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野心头的迷雾。午休时，他避开人群，绕到基地的车辆登记处。登记处的值班室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台老旧的终端机亮着屏。林野屏住呼吸，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击，输入车牌号的关键词。
屏幕上的光标闪烁了几下，随即跳出一条记录。可还没等他看清详细信息，一行猩红的“涉密”二字便猛地覆盖了整个条目。权限栏里，清晰地标注着一行小字：仅高阶教官及以上级别可见。
林野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这意味着这辆车的信息被人为封锁了，背后牵扯的势力，远不是他一个晦影阶学员能撼动的。他咬了咬牙，退出系统，悄无声息地离开登记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傍晚的食堂人声嘈杂，空气中弥漫着营养液和能量棒的味道。昭宪卫的学员们分成两拨，高阶级的坐在靠窗的位置，穿着银白的制服，谈笑风生；低阶级的则挤在角落，身上的灰黑色训练服显得格外黯淡。林野端着餐盘，找了个最偏僻的位置坐下，扒拉了几口没什么味道的能量棒，便悄悄掏出了终端。
屏幕的微光映在他脸上，他点开那段三秒的监控画面，放大车牌号的位置，指尖一遍遍地摩挲着“739”这三个数字。他在终端里新建了一个文档，正准备输入什么，一道阴影却猝不及防地覆了上来，挡住了屏幕的光。
林野下意识地想按灭终端，抬头便看见苏晴端着餐盘站在桌前。她穿着昭光阶的银白制服，领口的徽章擦得锃亮，衬得她眉眼清冷。
他认得苏晴，她是昭光阶的佼佼者，不仅成绩拔尖，还深得几位高阶教官的器重。更重要的是，昨天在那条甬道里，苏晴就站在人群外围，手里的平板亮着微光，她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起哄，只是安静地站着，手指在平板上飞快地滑动，不像围观，倒像在记录什么。
“你在查‘739’？”苏晴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躲闪的压迫感，直刺人心。
林野的后背发紧，他下意识地按灭屏幕，手腕却被苏晴轻轻扣住。她的指尖微凉，力道不大，却让他动弹不得。
“陆明远的事，别碰。”苏晴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你父母的‘违规案’，档案里写得明明白白：聚集抗法，袭击基地执法人员，情节严重，罪加一等。你以为你现在查这些，就能翻案？”
“我父母不是那样的人！”林野猛地挣开她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三年前，父母被冠以“违规”的罪名带走，从此杳无音信，只留下他一个人，被扔进了晦影阶，成了所有人眼中的“渣滓”。他一直坚信，父母是被冤枉的，可他没有任何证据。
苏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眼底的波澜依旧没有起伏，她只是淡淡地提醒：“昭宪卫只认书面记录，只认盖了公章的档案。没有实据的猜测，只会把你自己拖进晦影区的泥沼里，万劫不复。”
她说完，便松开了手，端着餐盘准备离开。转身的刹那，她手里的数据板屏幕恰好对着林野，餐盘边缘的反光，将屏幕上的内容映得一清二楚。
林野的目光骤然凝固。
屏幕上是一份学员观察报告，标题赫然写着：晦影阶学员林野，重点观察对象——编号0739。
那串数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他的眼底。原来，从始至终，他都是被监视的对象。所谓的设备故障，所谓的涉密车辆，不过是一张巨大的网，而他，就是网中央的那条鱼，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
苏晴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林野坐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食堂的喧嚣仿佛离他远去，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模糊的虚影。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冻得他浑身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林野才缓缓回过神。他收起终端，扒完餐盘里剩下的能量棒，动作机械得像个木偶。
回到宿舍时，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晦影阶的宿舍是八人间，拥挤又潮湿，此刻其他室友都去了训练室，房间里空荡荡的。林野锁上门，拉上窗帘，将自己藏在逼仄的角落。
他从终端里调出那段监控画面，用加密程序拷贝进三个存储芯片。然后，他掀开枕头，摸索着打开床板下的暗格，将第一个芯片放了进去；接着，他脱下训练鞋，撕开鞋垫的夹层，把第二个芯片塞了进去，又仔细地将鞋垫粘好；最后一个芯片，他用防水布层层包裹，塞进了口袋里。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镜子前，拧开桌上的酒精棉。冰凉的酒精擦在胳膊的颜料印上，传来一阵刺痛。他用力擦拭着，直到那些红紫色的痕迹消失殆尽，皮肤被蹭得通红，渗出血丝，他才停下手。
镜子里的少年，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明亮，如淬了火的星辰。
林野重新掏出终端，点开那个新建的文档，标题被他改成了“沉默的记录”。
他盯着屏幕，指尖悬停了许久，终于缓缓落下，敲下了第一章的内容：
黑色车厢尾号739，与陆明远私人悬浮车一致。
监控设备无故故障，车辆信息标注涉密，权限仅高阶教官可见。
苏晴，昭光阶学员，持有重点观察报告，我的观察编号，是0739。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又刮了起来，拍打着窗户，发出呜呜的声响，像谁在无声地哭泣。林野看着屏幕上的几行字，攥紧了拳头。
他知道，这条路注定艰难，甚至可能会让他粉身碎骨。但他别无选择。
为了父母的清白，为了自己所遭受的一切，他必须做这个沉默的记录者，在黑暗中，寻找那一丝微弱的光。
#群像#
作者 '落客181s'有话说：
本单元以「林野」视角为主线
陆明远_启明阶_大坏蛋？
张教官_？
苏晴_昭光阶_新人物出场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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