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笔头破空而来时,林逸浮正陷在混沌里。
额角传来钝痛的瞬间,她睫毛猛地一颤,像是冰封了百年的湖面骤然裂开细缝。
意识从无边无际的黑暗里被拽出来,首先撞上的是刺目的白光。
头顶吊扇转得慢悠悠,粉笔灰在光尘里浮沉,三十多张陌生的小脸齐刷刷转过来,眼神里混着好奇与看好戏的嘲弄。
“林逸浮!” 尖利的女声像淬了毒的针,扎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上课走神还敢瞪我?这道方程你来解!”
方程?
林逸浮——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是曾执掌峨眉、一生杀伐决断的师太。
她垂眸,看见自己摊在桌上的手:瘦小、苍白,指节细得像刚抽条的树枝,握着一支短得快捏不住的铅笔。
桌上摊着的本子上,歪歪扭扭写着“三年级二班 林逸浮”。
陌生的记忆碎片涌进来:八岁,孤儿,刚转来这所小学,成绩垫底,性格怯懦。
还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声音在脑海里响:
【宿主绑定成功,当前任务世界:现代校园。主线:完成义务教育,改变原主命运。】
系统?穿越?
她活了近百年,斩妖除魔,见过最诡异的邪术,却没听过这般荒唐事。
眉峰下意识蹙起,本该是威严凛然的神态,落在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只显得几分别扭的倔强。
讲台上的女老师抱着胳膊,不耐烦地敲了敲黑板:“看什么看?不会就说不会,装什么哑巴?”
黑板上用白色粉笔写着一串弯弯曲曲的符号,像是某种从未见过的符咒——“x²-5x+6=0”。
林逸浮扫过那行字。
原主的记忆里,这叫“一元二次方程”,是凡人孩童必须掌握的学问。
可在她眼里,这排列组合毫无章法,远不如峨眉心法的口诀精妙。
周围响起窃窃私语,有人在偷笑:“这题可是初中知识,老师就是想为难林逸浮,我们都不会呢。”
林逸浮喉间发紧,执掌峨眉时,谁敢这般对她喧哗?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躁意,目光落在老师身上。
那老师烫着卷花头,脸上擦着刺鼻的脂粉,眼神里的轻蔑像针一样扎人。
“这方程……” 她开口,声音是属于孩童的细嫩,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硬,“可解。”
老师愣了一下,随即嗤笑:“哦?你解一个我看看。”
她笃定这常年考倒数的转学生在胡扯,手里的半截粉笔在指尖转了个圈,带着施舍般的神情等着看笑话。
林逸浮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
指尖触到冰凉的粉笔头时,她微怔——想当年,她执剑的手,能劈开华山巨石,如今却要捏着这细弱的东西,在一块黑板子上涂画。
她定了定神,目光重新落在那行字上。
原主的记忆里有模糊的公式,像散落的珠子,被她用多年习武的专注力串起来。
指尖悬在黑板上,片刻后,粉笔尖落下去,发出“嗒”的轻响。
“x²-5x+6=0,” 她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教室,每个字都像用戒尺敲在桌上,“可分解为(x-2)(x-3)=0。”
粉笔在黑板上划过,留下两道利落的横线,将数字与符号拆解重组。
她握笔的姿势带着握剑的沉稳,手腕转动间,竟有种莫名的韵律感。
“故x₁=2,x₂=3。” 最后一笔落下,粉笔头精准地放回讲台上的粉笔盒里,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教室里静得能听见吊扇转动的“呼呼”声。
老师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卷花头仿佛都停止了晃动。
她盯着黑板上那两行工整的字迹,又看看站在黑板前的小女孩。
还是那身洗得发白的校服,还是那张怯生生的小脸,可此刻,她站得笔直,脊背挺得像一杆标枪。
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瑟缩,只剩下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仿佛刚才解出的不是一道让全班半数人头疼的方程,只是随手掸掉了肩上的灰尘。
“你……” 老师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飘,“你什么时候会的?”
她教了这孩子半个月,知道她连乘法表都背不全,刚才这手因式分解,别说三年级,就是五六年级的学生也未必能这么快解出来。
林逸浮没回答。
她只是微微侧过脸,目光扫过台下那些从嘲笑变成惊讶的面孔,最后落回老师身上。
那眼神很淡,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的审视,仿佛在说:这点小事,值得如此大惊小怪?
老师被她看得心头一跳,莫名有些发怵。
这眼神太奇怪了,不像个八岁孩子该有的,倒像是……像是寺庙里那些端坐的佛像,平静里藏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回、回座位吧。” 老师磕巴了一下,别开视线,不敢再看她。
林逸浮转身,步子不快,却走得稳稳当当。经过课桌时,有同学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时,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她垂下眼,重新看向桌上的课本。
脑海里的系统又在响:
【宿主完成解方程挑战,获得积分10点。检测到目标人物(老师)震惊值90%,判定任务超额完成。】
林逸浮指尖微动。原来解一道凡人眼中的难题,也能换来这般“奖励”。
她抬眼,望向窗外。操场上有孩子在奔跑,笑声隔着玻璃传进来,模糊又遥远。
峨眉山的云雾,紫霞峰的月色,还有那些握剑的日夜……都成了前尘。
如今,她是林逸浮,一个八岁的小学生。
林逸浮缓缓吁出一口气,眼神里的迷茫散去些许,多了几分冷定。
既来之,则安之。管他什么系统,什么任务,她的路,从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哪怕现在,脚下是三尺课桌,手里握的是一支铅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