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风裹挟着热浪,卷过明德中学的香樟大道,树叶被晒得微微卷曲,蝉鸣声一声高过一声,像是在宣告盛夏的正式登场。
高二(3)班的教室里,风扇呼呼地转着,发出老旧的吱呀声,却丝毫驱散不了空气中的燥热。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老杨站在讲台上,手里捏着一沓刚批改完的月考数学试卷,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林星晚坐在教室后排的靠窗位置,手里攥着一支黑色的签字笔,笔尖在速写本上飞快地滑动着。画纸上,一个穿着校服的少年,正背着书包站在香樟树下,蝉鸣落在他的肩头,光影斑驳。只是少年的脸,被她画得一片模糊,怎么都描摹不出心里的那个轮廓。
“林星晚!”
一声中气十足的呼喊,猛地把林星晚的思绪拉回现实。她手一抖,签字笔在画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墨痕,破坏了整幅画的美感。她慌忙合上速写本,抬起头,对上老杨严厉的目光。
全班同学的视线,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林星晚的脸颊瞬间发烫,像被盛夏的太阳烤过一样。
“站起来!”老杨的声音透着一股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次月考数学,全班平均分九十二分,你呢?六十二分!又是全班倒数第一!林星晚,你告诉我,你上课都在干什么?”
林星晚低着头,手指抠着速写本的边角,小声嘟囔着:“我……我在听语文课……”
这话一出,班里立刻响起一阵憋不住的哄笑声。
老杨被气笑了,指着她:“你还知道你听的是语文课?现在是班会课!我在讲数学!林星晚,你语文英语能考年级前十,数学却次次吊车尾,你偏科偏得也太离谱了!再这样下去,你高考怎么办?”
林星晚的头埋得更低了。她也不想的啊,可是数学这东西,就像一门外星语言,那些函数、几何、方程式,在她眼里就是一堆乱七八糟的符号,怎么都看不懂,更别说解题了。每次上数学课,她都感觉自己在听天书,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拿起画笔,在速写本上涂涂画画。
老杨看着她这副蔫蔫的样子,心里的火气也消了大半,终究还是不忍心太过苛责。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办法。隔壁(1)班的江逾白,这次数学满分,年级第一。我已经和他谈过了,从下周开始,你每天晚自习,去(1)班的教室找他补课。”
“什么?!”林星晚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满脸的不可置信,“江逾白?”
江逾白这三个字,在明德中学,简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他是常年霸占年级第一的学霸,是老师口中的“模范生”,是无数女生暗恋的对象。他性格清冷,不爱说话,几乎不参加任何课外活动,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刷题,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屏障,让人不敢轻易靠近。
林星晚和他虽然同是高二,却几乎没有说过一句话。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每次月考后,学校会在光荣榜上张贴年级前十的照片,她总能在最显眼的位置,看到江逾白那张清俊的脸。他总是穿着干净的白衬衫,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眼神淡漠地看着镜头,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让她去找江逾白补课?这简直比让她考数学满分还要难!
“老杨,我……我不去行不行?”林星晚苦着脸,试图挣扎,“我可以自己刷题的,我买了五三,我一定好好做……”
“不行!”老杨一口回绝,语气不容置疑,“你自己刷题要是有用,数学就不会考六十二分了。江逾白已经答应了,你别给我找借口。这是为了你好,林星晚,你要是还想考上你心仪的中文系,数学就必须提上来!”
林星晚的心里,瞬间凉了半截。她心仪的大学是A大的中文系,那是全国顶尖的中文系,录取分数线高得吓人。数学一直是她的软肋,如果数学成绩提不上来,别说A大了,就连一本线,她都未必能过。
老杨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又安慰道:“江逾白这孩子虽然看着冷淡,但人很靠谱,耐心也足。你跟着他好好学,肯定能有进步。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放学!”
随着老杨一声令下,班里的同学立刻欢呼起来,收拾书包的声音此起彼伏。
林星晚坐在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香樟树,心里乱糟糟的。
“晚晚,你太惨了吧,居然被老杨安排给江神补课。”宋晓雨背着书包,凑到她的桌边,一脸同情地看着她,“江神可是出了名的高冷,听说上次有个女生问他题目,他就只说了三个字‘自己想’,然后就没理人家了。”
林星晚:“……”
她的心,更凉了。
宋晓雨拍了拍她的肩膀,又贼兮兮地笑了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江神长得是真的帅啊!你想想,每天晚自习都能和江神待在一起,近距离接触,这可是多少女生梦寐以求的机会啊!”
林星晚白了她一眼:“你觉得我现在还有心情想这个吗?我一看到数学题就头疼,还要每天对着江逾白那张冷冰冰的脸,听他讲那些我听不懂的函数,我觉得我会原地去世的。”
宋晓雨:“别这么悲观嘛!说不定江神对你不一样呢?毕竟你可是我们班的小才女,画画那么好看,语文英语又那么厉害。”
林星晚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她收拾好书包,把画坏了的速写本塞进书包里,然后和宋晓雨一起,走出了教室。
夕阳西下,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走在香樟大道上,宋晓雨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江逾白的各种传说,林星晚却一句都没听进去。她的脑子里,全是老杨说的话,还有江逾白那张清冷的脸。
突然,宋晓雨停下了脚步,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星晚:“晚晚,你看!那不是江神吗?”
林星晚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站着一个修长的身影。少年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白皙的手腕。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习题册,正低头看着,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温柔的金边。
是江逾白。
林星晚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她下意识地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江逾白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目光,抬起头,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是一双很清冽的眼睛,像盛夏的清泉,带着淡淡的疏离感。他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又移开了,继续低头看他的习题册,仿佛只是看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林星晚的脸颊,又一次发烫起来。
“快走快走!”她拉着宋晓雨,慌慌张张地往前走,像是在逃避什么。
宋晓雨被她拉着,一边走一边回头看,还不忘调侃:“晚晚,你脸红什么呀?是不是对江神心动了?”
“才没有!”林星晚矢口否认,脚步却更快了,“我只是……只是觉得有点热而已!”
宋晓雨笑得更欢了:“哦~原来是热啊~”
林星晚没理她,心里却乱成了一团麻。
她和江逾白,一个是学渣,一个是学霸;一个是跳脱的画手,一个是清冷的学神。他们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看都不可能有交集。
可现在,老杨却硬生生地把他们凑到了一起,还要让她每天去找他补课。
林星晚抬头看了看天边的晚霞,晚霞绚烂得像一幅画。她轻轻叹了口气,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江逾白不要太凶,希望自己不要在他面前出糗,希望……这次补课,真的能让她的数学成绩提上来。
第二天早上,林星晚刚到教室,就被老杨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江逾白已经在了。他站在老杨的办公桌旁,手里拿着一本数学笔记本,正低头看着,神情专注。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林星晚的身上,依旧是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林星晚的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了。
“林星晚来了啊。”老杨指了指旁边的椅子,“坐。”
林星晚局促地坐下,手指抠着衣角,不敢看江逾白。
老杨清了清嗓子,说道:“江逾白,林星晚,补课的事情,我已经和你们俩说过了。从今天开始,每天晚自习,七点到九点,林星晚去(1)班的教室找江逾白。江逾白,林星晚的数学基础比较薄弱,你多费点心,从基础开始教她。林星晚,你也要认真听讲,不许偷懒,知道吗?”
“知道了。”林星晚小声应着。
江逾白也点了点头,声音清冷:“嗯。”
老杨满意地笑了笑:“好了,你们俩认识一下吧。以后就是师徒关系了,互相多关照。”
师徒关系?林星晚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称呼也太老土了吧。
她抬起头,对上江逾白的目光,鼓起勇气,小声说道:“江逾白,以后……麻烦你了。”
江逾白看着她,沉默了两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没事。”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清泉流过石涧,带着淡淡的薄荷味,让人莫名的心安。
林星晚的脸颊,又一次发烫了。
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上课铃正好响了。林星晚低着头,快步往教室走,江逾白跟在她的身后,两人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光影。林星晚能感觉到,身后有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她的背上。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和江逾白之间,那道无形的屏障,似乎被打破了。
盛夏的风,轻轻吹过,带着香樟树的清香,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动的味道。
晚自习的铃声,在暮色四合的时候响起。
林星晚背着书包,站在高二(1)班的教室门口,心里紧张得像揣了一只兔子。教室里灯火通明,同学们都在低头刷题,鸦雀无声。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教室的门。
目光扫过教室,很快就锁定了那个靠窗的位置。
江逾白坐在那里,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正低头写着什么。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清俊的侧脸轮廓。
林星晚的脚步,放得更轻了。
她慢慢走到江逾白的桌旁,小声说道:“江逾白,我来了。”
江逾白抬起头,目光落在她的身上,然后指了指旁边的空座位:“坐吧。”
林星晚坐下,把书包放在桌肚里,然后拿出自己的数学课本和试卷,放在桌上。试卷上的红色叉号,密密麻麻,看得她一阵心虚。
江逾白的目光,落在她的试卷上,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林星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会嫌弃她的成绩太差了吧?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江逾白拿起她的试卷,仔细看了起来。他看得很认真,手指轻轻点着试卷上的题目,眉头时而舒展,时而蹙起。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放下试卷,看向林星晚,语气平静地问道:“这些题目,哪些是你完全不懂的?”
林星晚指了指试卷上的一大片区域,小声说道:“……大部分都不懂。”
江逾白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本崭新的笔记本,然后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个字——林星晚 补课笔记。
他的字迹,清隽有力,很好看。
林星晚看着那几个字,心里暖暖的。
“从明天开始,我会每天给你讲一个章节的内容,然后布置相应的练习题。”江逾白的声音,清冷而温和,“今天我们先从函数的基础开始讲起。你把课本翻到第三十页。”
林星晚立刻照做,把数学课本翻到第三十页。
台灯的光线,柔和地笼罩着两人。江逾白拿着笔,在课本上圈画着重点,声音清晰地响起:“函数的定义是……”
他讲得很细致,从定义到公式,再到例题,一步步地,讲得通俗易懂。
林星晚原本以为,听江逾白讲课会很枯燥,很压抑。但没想到,他的声音很好听,讲题的思路也很清晰,那些原本在她眼里像外星语言的函数,竟然变得不那么难懂了。
她听得很认真,笔尖在笔记本上飞快地记录着,偶尔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抬头问他。
江逾白总是很耐心地回答,一遍又一遍,直到她听懂为止。
窗外的夜色越来越浓,蝉鸣声渐渐平息,只有教室里的风扇,还在呼呼地转着。
林星晚偷偷抬起头,看向江逾白。他正低头看着课本,侧脸的轮廓在台灯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的时候,像两把小扇子。
不知道为什么,林星晚的心里,突然泛起一丝甜甜的涟漪。
她赶紧低下头,继续认真听讲,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
原来,和江逾白一起补课,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
原来,盛夏的夜晚,和喜欢的人一起,听着他讲题,是一件这么美好的事情。
九点的铃声响起的时候,江逾白合上了课本,说道:“今天就讲到这里吧。回去把今天讲的例题,再做一遍。”
“好。”林星晚点了点头,收拾好自己的东西。
两人一起走出教室,夜色微凉,月光皎洁。
走在香樟大道上,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偶尔有晚风吹过,带来一阵清新的草木香。
“谢谢你,江逾白。”林星晚看着他的侧脸,认真地说道,“你讲得很好,我都听懂了。”
江逾白转过头,看向她,月光落在他的眼睛里,像盛了一汪清泉。他轻轻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听懂就好。”
那是林星晚第一次,看到江逾白笑。
他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像春风拂过湖面,漾起层层涟漪。清冷的气质瞬间被温柔取代,好看得让人移不开眼。
林星晚的心跳,又一次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江逾白看着她发呆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停下脚步,说道:“我家在前面,你呢?”
“我……我家在另一边。”林星晚回过神,有些慌乱地说道。
“嗯。”江逾白点了点头,“路上小心。”
“你也是。”
两人道了别,转身走向不同的方向。
林星晚走了几步,忍不住回头看去。
月光下,江逾白的背影修长挺拔,渐渐消失在香樟大道的尽头。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颊,嘴角忍不住弯起一个大大的笑容。
晚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薄荷味的甜。
林星晚知道,这个盛夏,有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正在悄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