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番外

白泽与小书生

暮春的雨丝斜斜织着，青石板路润得发亮。

小书生阿砚抱着一摞刚抄好的医书，慌慌张张躲进破庙，抬头便撞进一双清冽如古潭的眸子里。

那人素白长衫，发间只簪一根木簪，正倚着神龛看书，周身似笼着层淡淡的光晕，疏离得不像凡尘之人。

阿砚局促地福了福身，小心挪到角落，却见檐角漏下的雨珠，正滴在那人的衣角上。他犹豫片刻，还是踮脚，将自己的油纸伞撑了过去，遮在对方头顶。

那人抬眸看他，眉峰微挑，声线清冷如玉石相击：“何故？”

“先生的衣裳……要湿了。”阿砚垂着眸，脸颊微红，“我、我看先生看得认真，不忍打扰。”

那人没说话，却合了书卷。阿砚这才看清，那书上竟无一字，只有些繁复的图腾。

雨势渐大，破庙里积了些水。阿砚怕弄脏书，干脆将书抱在怀里，蹲在地上，对着檐角的蛛网看得出神。

“你不怕我？”那人忽然开口。

阿砚回头，眨了眨眼：“先生看着……不像坏人呀。”

那人失笑，这是他千百年间，听过最直白也最纯粹的话。他是白泽，识万物、通鬼神，世人见他，非敬即惧，唯有眼前这小书生，眼里干净得只剩纯粹的善意。

阿砚见他笑了，眼睛一亮：“先生笑起来真好看，像、像山巅的雪化了，有点可爱呢。”

这话一出，白泽脸上的笑意霎时僵住。他猛地坐直身子，清隽的眉眼染上几分窘迫的愠色，斥道：“荒唐！吾乃上古神兽白泽，洞悉世间万物，镇邪驱祟，哪里可爱？”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尾音却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阿砚被他突如其来的模样逗笑，弯着眼睛道：“可先生方才笑的时候，嘴角弯弯的，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就是很可爱呀。”

白泽一怔，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嘴角，指尖触到一点柔软的凹陷。他活了数万年，竟从未留意过这般细节。

雨停了，夕阳的金辉透过破窗，洒在阿砚的发顶，镀上一层暖融融的光。

白泽看着他小心翼翼地将书放进怀里，又认真地将油纸伞收好递过来，轻声道：“先生，雨停啦，我该回家了。这伞，送你吧，下次下雨好用。”

说罢，他挥挥手，蹦蹦跳跳地跑进了暮色里，像只快活的小兔子。

白泽握着那柄带着淡淡墨香的油纸伞，呆立良久。

晚风拂过，檐角的铜铃轻轻晃动，叮当作响。

他望着小书生远去的方向，耳根悄悄泛红，低声嘀咕：“……可爱？胡说八道。”

指尖却不自觉地，又摸了摸嘴角的梨涡。

白泽与小书生·续

暮色四合，炊烟袅袅。

阿砚抱着医书，脚步轻快地走在田埂上。晚风卷着麦香，吹得他鬓边的碎发微微扬起，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

他没察觉，身后不远处的老槐树下，立着一道素白的身影。

白泽负手而立，指尖捻着那柄油纸伞，目光落在小书生的背影上，清冽的眸子里，漾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他本是随性游历，却不知怎的，竟跟着阿砚走了一路。

路过一片荒草丛生的洼地时，阿砚脚下一滑，眼看就要摔进泥坑里。他惊呼一声，紧闭双眼，预想中的狼狈却迟迟没来。

睁眼时，自己正稳稳站在原地，怀里的医书半点没乱。而身侧的草叶，正轻轻晃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刚巧掠过。

阿砚挠挠头，嘟囔道：“奇了，难道是我脚滑得慢？”

他没多想，又哼着小曲儿往前走。

白泽隐在树影里，收回方才虚扶的手，耳根又热了几分。他轻咳一声，故作镇定地拂了拂衣袖，低声斥道：“冒失的小子。”

语气里，却半分责备都没有。

走到村口时，阿砚忽然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空荡荡的田埂，弯眼笑了笑：“多谢啦，不知名的先生。”

他方才隐约瞥见了一抹白影，虽看不清模样，却莫名觉得安心。

树影里的白泽，身形微微一僵。

阿砚挥挥手，转身跑进了村子。

月色渐浓，白泽望着那扇亮起昏黄灯火的柴门，久久未动。他抬手，指尖划过油纸伞上的竹骨，眸色温和。

“可爱……”他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随即又板起脸，轻哼道，“也就……勉勉强强吧。”

夜风掠过，卷起他的衣袂，像极了一只悄然收拢羽翼的仙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