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雾总来得猝不及防,像一层浸了凉意的纱,裹住了青石板铺就的长街。
林晚星攥着口袋里的纸条,指尖被边缘磨得发疼。纸上的字迹清隽,是江叙留的。
“明早辰时,老槐树下,带你去看运河的雾凇。”
她站在巷口,雾汽打湿了额前的碎发,睫毛上凝着细小的水珠。巷子里的灯笼被风吹得轻轻晃动,暖黄的光在雾中晕开,勉强照亮身前几步路。
老槐树在街的尽头,是镇上最老的树,枝桠遒劲,像一双双伸向天空的手。林晚星数着脚下的青石板,一块、两块、三块……每一步都走得格外慢。
她和江叙认识三年,是在镇外的书院里。他是先生最得意的门生,温文尔雅,连翻书的动作都透着书卷气。而她,只是个跟着先生识字的普通女孩,性子怯懦,说话都不敢大声。
第一次注意到江叙,是在一个同样起雾的早晨。她忘了带书,急得在书院门口打转,是他递过来一本《诗经》,声音温和:“先用我的吧,下次记得带。”
那本书的扉页上,画着一朵小小的雏菊,和她发间常戴的那朵一模一样。
从那以后,他们便熟络起来。江叙会给她讲书中的故事,会在她写字写得手酸时,递上一块温热的桂花糕,会在傍晚时分,陪她走过那段雾蒙蒙的长街。
林晚星知道,自己对江叙动了心。那种心思,像初春的嫩芽,在心底悄悄生长,带着几分羞涩,几分期待。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和江叙一起去看运河的雾凇。听说每到深秋,运河上就会结起薄薄的冰,雾凇挂在枝头,像雪,又比雪更晶莹剔透。
江叙说,雾凇是世间最干净的景致,就像心里藏着的那个人。
想到这里,林晚星的脸颊微微发烫。她抬手摸了摸发间的雏菊,那是今早特意戴上的,希望能给江叙一个惊喜。
雾越来越浓了,能见度不足三尺。耳边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犬吠。
终于,她看到了老槐树的轮廓。树干粗壮,枝桠在雾中若隐若现,像一幅水墨画。
只是,树下空无一人。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沉,像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她看了看天色,辰时已过,江叙还没来。
是路上出了什么事吗?还是他忘了?
她走到槐树下,靠着树干站定。树干微凉,带着湿润的气息。雾汽顺着衣领钻进脖子里,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纸条,再次确认上面的字迹。没错,是江叙的字,是他亲手写的。
“明早辰时,老槐树下,带你去看运河的雾凇。”
林晚星抱着膝盖,慢慢蹲了下来。她告诉自己,江叙一定是被什么事耽搁了,他不会失约的。
她想起江叙曾说过,他最讨厌失信于人。有一次,他答应给书院的小师弟带糖人,结果那天家里有事,他硬是绕了远路,把糖人送到了小师弟手上,自己却迟到了半个时辰。
这样的江叙,怎么会失约呢?
雾中的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吹得她瑟瑟发抖。她裹紧了身上的薄外套,目光紧紧盯着雾来的方向,期待着能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时间一点点过去,太阳渐渐升高,雾却没有散去的迹象,反而越来越浓,像化不开的愁绪。
巷子里的灯笼早已熄灭,街上偶尔有行人经过,脚步匆匆,没有人注意到槐树下那个小小的身影。
林晚星的脚已经蹲麻了,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双腿。心里的期待,像被雾水打湿的火焰,渐渐微弱下去。
她抬头望向天空,雾蒙蒙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就像她和江叙的未来,看似充满希望,却又隔着一层厚厚的雾,让人看不清方向。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太阳升到头顶,雾才开始慢慢消散。阳光透过枝桠,洒在青石板上,留下斑驳的光影。
老槐树下,依旧只有她一个人。
林晚星慢慢低下头,看着那张被揉皱的纸条,眼眶一热,眼泪差点掉下来。她强忍着泪水,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回口袋里。
也许,他真的有急事吧。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的失落,却像潮水般涌来,淹没了所有的自我安慰。
她转身,沿着青石板路,慢慢往回走。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街两旁的店铺已经开门了,传来阵阵吆喝声,还有食物的香气。可林晚星却觉得索然无味,心里空落落的。
路过书院门口时,她看到了先生。先生神色凝重,看到她,轻轻叹了口气:“晚星,你来了。”
林晚星点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先生,江叙来了吗?”
先生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晚星,你……还是先回去吧。有些事,以后再告诉你。”
先生的话,像一块石头,砸在林晚星的心上。她隐约觉得,江叙失约,并不是因为急事那么简单。
她想问什么,可看着先生凝重的神色,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转身离开书院,沿着来时的路,一步步走回自己的家。雾已经完全散去,阳光明媚,可她的心里,却依旧被一层厚厚的雾笼罩着,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不知道,这雾中的失约,只是一个开始。有些离别,早已在冥冥之中注定,像雾中的长街,看似平坦,却藏着无法预料的坎坷。
而她和江叙之间,隔着的,不仅仅是一场雾,还有命运的捉弄,和那些无法言说的苦衷。
林晚星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她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那张纸条被她紧紧攥在手里,字迹已经被泪水打湿,变得有些模糊。
就像她和江叙的约定,在这场大雾中,变得模糊不清,再也无法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