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黄昏,残阳如血,将江户城下町鳞次栉比的屋瓦染上一层迟暮的金红。
喧嚣的人声与祭典的鼓乐被层层叠叠的屋舍阻隔,沉淀在一条僻静深巷的入口。巷子深处,光线被高耸的土墙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腥甜气息,仿佛腐烂的浆果混合着铁锈,其间更夹杂着一丝深入骨髓的冰冷妖异。
毛利兰攥紧了手中旧桧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脚步像是被无形的粘稠之物拖拽着,有些发僵。
她能清晰地“看见”。巷角堆积杂物的阴影里,几团模糊不清、散发着淡淡灰雾的“游灵”正无意识地蠕动、低语,那并非实质的恶意,却像冰冷的蛛丝拂过脊背,激起一阵细微的寒颤。
“呜……早知道就不该心软答应帮阿婆来找她走失的猫了……”毛利兰小声嘀咕着,紫水晶般的眼眸紧张地四下扫视,如同受惊的小鹿,“这里的感觉……好不舒服,好冷。”她本质上还是那个对鬼怪之物心怀畏惧的少女,即使她体内流淌着非人的血脉,能看见常人所不能见。
“但是……阿婆一个人,只有小黑陪着她……”想到那位孤寡老人浑浊眼中深切的期盼,毛利兰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巷子里阴冷的湿意。她努力压下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分的擂动,强迫自己向前迈出了一步,仿佛在说服自己:“就、就再看一眼,找到猫马上走!”
话音未落,一阵如同生锈铁片刮擦琉璃的诡异笑声,突兀地从巷子尽头传来,尖锐得刺入耳膜。
毛利兰浑身一凛,定睛望去。只见一堵爬满青苔的矮墙上,趴伏着一个散发着微弱、惨绿色磷光的形体。它大致呈现孩童的模样,却扭曲得不成比例,四肢像被拉长的枯枝,一颗不成比例的头颅上,只有一对猩红如凝固血滴的眼睛,闪烁着纯粹的恶意。
此刻,它一只由怨气凝聚、模糊不清的手爪中,正把玩着一只瑟瑟发抖、连呜咽都发不出的黑猫!
“啊!”毛利兰低呼一声,身体的本能驱使她立刻就想后退逃离这瘆人的景象。然而,视线触及那只被无形之力扼住、小身体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黑猫,她的双脚如同被钉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分毫。
“咳咳,那、那个……晚上好呀?打扰您玩耍了,真是不好意思……”尾音带着微颤,她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了一小步,指尖指向那只可怜的小生命,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和无害,“那个……您手里的那只小黑,是、是隔壁阿婆很重要的家人呢。您看,它看起来也不太舒服的样子……能不能,高抬贵手,把它还给我呀?我、我可以用别的好玩的东西跟您换!” 她甚至真的开始手忙脚乱地在朴素的袴袖里摸索,仿佛真能掏出什么能让怨灵感兴趣的玩意儿。
那怨灵扭曲的头颅缓缓转动了一百八十度,猩红的眼珠直勾勾地盯住毛利兰,似乎对这个明明怕得脸色发白、却还敢跟它“讲道理”的人类产生了一丝……困惑?但这困惑瞬间被更深的恶意取代,它咧开一个不存在的嘴巴,发出了更加刺耳、仿佛无数玻璃同时碎裂的尖笑,充满了对眼前猎物不自量力的嘲弄。
“呜……不行吗……”毛利兰的小脸垮了下来,失望和恐惧交织,让她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脊背几乎贴上了土墙。
怨灵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它猛地从矮墙上飘起,化作一道裹挟着刺骨寒风的惨绿磷影,挟着浓烈的腥臭与怨毒,直扑毛利兰清丽而惊惶的面门!
“哇啊啊——!等等!有事好商量嘛!!”毛利兰吓得紧闭双眼,头皮炸开般的发麻。
然而,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并非“不能见死不救”的本能,而是更深的、“连一只无辜小猫也不能放弃”的执念,压倒了对妖怪的极致恐惧。
她凭借着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直觉,双手在胸前笨拙地结出了一个生涩的手印。这手印并不属于任何正统传承,却隐隐透着一股与自然万物和谐共鸣的韵律,是她偶尔能安抚弱小灵体时无意中领悟的。
预想中冰冷的侵蚀感……似乎并未立刻降临?
她颤抖着睫毛,偷偷睁开一条眼缝。
只见那怨灵扭曲的形体,堪堪扑到她面前不足一尺的距离,竟被她身上骤然散发出极其微弱却纯净柔和的气息阻了一阻!
那气息如同初春第一缕穿透寒冬、融化冰雪的阳光,温暖而充满生机。怨灵周身翻涌的惨绿磷光剧烈地波动了一下,仿佛水滴落入滚油。它那颗扭曲的头颅歪了歪,猩红的眼珠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入了毛利兰的身影,那纯粹的恶意中,竟罕见地闪过一丝茫然与……好奇?攻击的动作,诡异地停顿了那么一瞬。
“哎,有、有用?”毛利兰心中一喜,胆子稍稍肥了一点点。
她努力维持着那个并不标准的手印,试图将心中那份纯粹的善意和“想要沟通”的念头传递过去,嘴里还像哄劝迷途孩童般絮絮叨叨:“乖哦,听话,把猫猫放下好不好?你、你一直抓着它,它不舒服,你也不会开心的对不对?放下它,我……我明天给你带好吃的点心来供奉?甜甜的牡丹饼?或者……或者……”
那怨灵似乎被她的“絮叨”和那若有若无、却让它本能感到不适(又隐隐被吸引)的清炁弄得有些烦躁。
它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如同老旧风箱抽动的“咕噜”声,伸出另一只同样由怨气凝聚、模糊不清的手爪,试探性地、带着一丝诡异的好奇,缓缓伸向毛利兰维持着手印的双手。那冰冷的恶意几乎要触及她的指尖。
“咿——!你不要过来啊!”毛利兰吓得魂飞魄散,手印差点溃散,身体瞬间僵直如木偶,眼睛再次紧紧闭了起来,长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嘴里却还在坚持那套“道理”,“君、君子动口不动手啊!我们好好说话行不行?!点心管够的!”
就在这滑稽又令人窒息的“谈判”濒临破裂,怨灵眼中的迷茫被重新点燃的凶戾取代,惨绿的磷光暴涨,准备发动更致命一击的千钧一发之际——
“——禁!”
一声清冽、沉静,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敕令,如同玉磬敲响,自身后冰冷的空气里骤然迸发!
毛利兰猛地睁开眼。
一道闪烁着纯粹湛蓝色灵光的符纸,如同撕裂夜幕的流星,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从她身侧掠过,“啪”地一声钉在了扑来的怨灵那扭曲的额心!符纸上殷红如血的朱砂纹路瞬间大放光明,形成一个急速旋转、充满道门玄奥意蕴的湛蓝光轮。强大的束缚之力爆发,将怨灵牢牢禁锢在原地,它那由怨气构成的形体在光轮中疯狂扭动、冲撞,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痛苦嘶鸣,震得巷壁上的尘土簌簌落下。
毛利兰惊魂未定,猛地回头。
暮色最后一缕稀薄的光线,恰好勾勒出身后来人的轮廓。
他身姿挺拔如崖边孤松,深蓝色的及肩长发在巷口吹来的晚风中微微扬起,束在脑后的深色发绳尾端轻轻晃动。
一身象征身份与力量的绀色御用阴阳师羽织,在昏暗中流淌着低调而尊贵的暗纹,肩背线条笔直而锐利,透着一股武家子弟的锋芒与贵公子的优雅从容。
他刚刚收回结印的右手,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食指与中指的第一指节上,那层因常年绘制符箓而留下的薄茧清晰可见。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
锐利如能洞穿九幽的鹰隼,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湛蓝色光泽,如同冻结的深海。他的目光先是在那被符咒束缚、痛苦挣扎的怨灵身上淡漠地扫过,如同审视一件亟待处理的瑕疵品,然后,才缓缓地落在了毛利兰的身上。
“扰乱世间常理的‘歪曲’,”工藤新一开口,声音如同他身上自然散发出的清冽松墨气息,带着一种天生的疏离与居高临下的理性,“只需以相应的‘理’将其修正即可。无谓的纠缠,徒增风险。”
他缓步上前,步履沉稳,羽织下摆纹丝不动,姿态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
甚至吝啬于再多看那嘶鸣的怨灵一眼,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意味,定定地看着毛利兰,那眼神仿佛在穿透她强装的镇定,直抵她内心的慌乱。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理解的难以置信,以及……毫不掩饰的、近乎刻薄的评判:“你,刚才试图用共情之术去安抚一个充满攻击性与怨毒的‘歪曲’?”
那微微上扬的尾音,清晰地传递出“此等行径,愚不可及”的潜台词。
毛利兰愣了一下,才从那惊心动魄的袭击和眼前这位突然出现、气势迫人的阴阳师的审视中彻底回神。
看着对方那副仿佛万事万物皆在逻辑推演之中、掌控一切的冷傲神情,再听着他那带着天然优越感的嘲讽语气,方才因获救而升起的那点感激瞬间烟消云散,一股混合着后怕、委屈和不忿的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烧得她脸颊微红。
“我、我只是想救那只猫!”她抬手指向还被怨灵无形之力禁锢在光轮边缘、吓得缩成一团的黑猫,声音因为气恼而微微拔高,紫眸中跳动着火光,“而且,它看起来很痛苦!说不定……说不定它变成这样,是有什么不得已的冤屈……” 她试图为自己的“共情”辩护,尽管这理由在对方强大的理性逻辑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工藤新一闻言,线条利落的下颌微抬,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极具讽刺意味的弧度:“冤屈?妖异之属,皆由污秽执念与无序‘念’力扭曲而成。与其浪费宝贵的时间去探究这些早已扭曲、毫无逻辑可言的所谓‘因果’,不如直接以‘理’祓除,一了百了。这才是维系江户秩序最高效、最合理的方式。”
他说话间,已然走到了被束缚的怨灵面前,右手再次抬起,指尖不知何时已拈起另一张更为复杂的符箓,湛蓝的灵光在指尖氤氲,显然准备进行最后的净化,将这“歪曲”彻底抹除。
“等一下!”毛利兰几乎是凭着本能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工藤新一的动作微不可查地一顿,他侧过头,那双湛蓝如冰的眼眸再次看向她,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在无声地质问:“你还有何高见?难道要阻止我执行公务?”
毛利兰被他那洞悉一切的目光看得心头一虚,气势不由得弱了半分,但目光触及那只可怜的黑猫,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的视线。
那张清丽的小脸上,害怕与坚持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奇异地交织着,她硬着头皮,却异常清晰地说:“你、你把它祓除了,那猫怎么办?它还在里面呢!你……大人,您能不能……能不能先想个办法,把猫救出来?”
她一边说,一边身体却诚实地、不自觉地往工藤新一那挺拔身影的方向挪动了一小步——仿佛靠近这个散发着强大力量与冰冷气场的御用阴阳师,能让她在这充满妖异的巷子里获得一丝微弱的安全感。然而,她的眼神又像受惊的兔子般,警惕地盯着符咒光轮中嘶鸣挣扎的怨灵,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又怂又爱管闲事”的矛盾体质。
工藤新一看着她这副明明怕得指尖都在轻颤,却还要强撑着出头、甚至试图“指挥”他这位御用阴阳师做事的模样,心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奇异感。
他见过的女性,要么对他敬畏有加,唯命是从;要么被他的冷脸和身份吓得退避三舍。还从未有人敢在他处理“歪曲”这等公务时,提出如此……不合规矩且显得“天真”的要求。
他几不可闻地轻哼一声,那哼声里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自信:“救猫?简单。”仿佛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把戏。
他指尖夹着的那张复杂符箓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张更小、符文截然不同的黄色符纸。
手腕只是极其轻微地一抖,动作快得几乎看不清。那符纸化作一道细微却迅疾如电的金色流光,精准无比地绕开了怨灵被束缚的核心怨念区域,如同长了眼睛般,“嗤”地一声,击中了它那只禁锢着黑猫的、由怨气凝聚的模糊手爪。
“吱——!”怨灵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到变调的尖叫,那禁锢黑猫的怨念之力瞬间被符箓的金光撕裂、驱散。
“喵呜——!”那只受尽惊吓的黑猫终于挣脱了无形的桎梏,发出一声劫后余生的哀鸣,如同离弦之箭般从光轮边缘窜出,惊慌失措地一头扑到毛利兰脚边,瑟瑟发抖地用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她的裙摆,寻求着唯一能感知到的庇护。
毛利兰几乎在猫窜出的瞬间就蹲下身来,动作轻柔而迅捷。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团冰凉颤抖的小生命抱入怀中,纤细的手指带着暖意,一遍遍轻柔地抚摸着它炸开的黑毛,低声安抚:“好了好了,没事了,不怕不怕……” 脸上绽放开一个如释重负的、无比温柔的笑容。这一刻,她周身仿佛自然流淌着一层柔和宁静的光晕,那是由纯粹善意与安抚之力凝聚的微光,与这阴暗冰冷的巷弄格格不入,如同淤泥中悄然绽放的一朵白莲。
抱着猫的少女,眉眼间的惊惶褪去,只剩下纯粹的温柔与怜惜。
工藤新一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看着她低头安抚黑猫时那专注而柔和的侧脸,冰封般锐利的湛蓝眼眸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其细微地动了一下。
那一直笼罩着他亘古不变的理性壁垒,似乎被这不合时宜的温暖光芒,轻轻触碰了一下,荡开一圈微不可查的涟漪。
但下一秒,毛利兰抬起头,目光重新看向他时,那温柔已然收敛,紫水晶般的眸子里又带上了先前残留的不满和一丝倔强,小声嘟囔道:“……而且,动不动就‘祓除’、‘修正’,也太……太不近人情了。它们曾经……或许也是活生生的、有喜怒哀乐的存在啊。”
工藤新一几乎是瞬间就收敛了那刹那的失神,恢复了一贯的高傲与冷然。他转回身,只留给毛利兰一个挺拔而透着孤高意味的背影:“无谓的同情心,是面对‘歪曲’时最致命的弱点。它只会让你在这种事情上毫无价值地送命。”
他再次抬手,更为强大的湛蓝灵光开始在他掌心汇聚,目标直指符咒光轮中力量已被大幅削弱的怨灵,“记住,对付‘歪曲’,唯有透彻的观察、严密的逻辑与绝对的力量,才是唯一可靠的依凭。无用的情感,只会干扰判断。”
毛利兰抱着终于安静下来的黑猫,看着他即将完成净化的背影,忍不住悄悄皱了皱秀气的鼻子,对着那背影无声地做了个小小的鬼脸。
“哼,自大狂……”
就在这时,工藤新一净化怨灵的动作完成(那扭曲的形体在湛蓝光芒中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消散,只留下一声不甘的余音在巷中回荡)。他并未像处理完寻常公务般立刻转身离开,而是走到抱着猫的毛利兰面前,停下了脚步。
在毛利兰带着困惑和一丝警惕的目光中,工藤新一从他那绀色羽织的袖袋里,取出一枚约莫拇指大小的木符。
“拿着。”他的语气依旧平淡无波,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将那枚木符递到毛利兰面前。
毛利兰完全愣住了,看看那枚朴实无华的小木符,又抬眼看看工藤新一那张没什么表情、依旧显得疏离冷峻的脸:“为、为什么给我这个?” 紫眸中满是疑惑和不解。
工藤新一的目光似乎在她那双清澈见底、此刻盛满困惑的紫色眼眸上停留了极短暂的一瞬,随即迅速移开,落在了旁边冰冷的土墙上。
他的语气略显生硬,甚至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仿佛在解释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你身上……灵性过于外显,如同暗夜里的萤火,极易吸引低级的‘歪曲’靠近。这枚符,或许能帮你挡掉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语气更像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告诫,“只是不想下次再看到有人不自量力,妄图用共情之术去‘感化’怨灵,平白增加‘総镇守’的工作量。记住,离这些‘歪曲’远点,于你自身,才是最大的安全。”
说完,他根本不给毛利兰任何回应或拒绝的时间与空间,利落地收回手(仿佛递出的不是护身符而是什么烫手山芋),转身,步履沉稳而迅捷。
那绀色的身影在昏暗的巷弄中几个闪动,便融入了巷口渐浓的夜色里,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一缕尚未散尽的清冽松墨气息,以及毛利兰手中,那枚尚带着他指尖余温的、刻着辟邪纹路的木符。
毛利兰抱着温顺下来的黑猫,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工藤新一消失的方向。
巷子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有远处城下町的喧嚣隐隐传来,衬得此处愈发空旷。她低头,看着静静躺在掌心的木符,感受着那一点残留的温度,心情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这家伙,明明救了她和猫,说话却那么刻薄难听,句句都往人心窝子上戳!可……最后这个举动,这枚小小的护身符……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嘴角却在不自知的情况下,微微向上翘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随即,她又像被自己这反应惊到似的,赶紧抿紧了唇瓣,把那点弧度压了下去。
“谁、谁要听他的教训啊!臭屁的家伙!”
只是,那枚小小的木符,被她纤细的手指紧紧地握在了掌心,然后,郑重地收进了贴近心口的衣襟内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