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岛的风总带着未散的凉意，白鸟抖了抖翅膀上沾着的细沙，将最后一点烛火收入囊袋时，眼角余光忽然瞥见海平面上飘来一缕异常的灰烟。
以往这个时辰，晨岛的天该是透亮的蓝，像被海水洗过，连云絮都带着暖融融的光。可今日那灰烟却像墨滴入清水，慢悠悠漫过天际，把本该落在沙滩上的晨光都遮了大半。他捏了捏手中的蜡烛，烛芯跳动的光映在脸上，莫名让他想起去年在墓土见过的、被冥龙撞碎后散落的星火——同样是带着点不安的暗。
“白鸟！你怎么还在这儿？”身后传来清脆的喊声，平菇抱着一摞用藤蔓捆好的烛台跑过来，发梢的光因奔跑而微微晃动，“向导说云野那边出了怪事，让咱们赶紧过去帮忙，你没收到消息吗？”
白鸟回头，指着海平面的灰烟：“先看看那个。”
平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下去。他放下烛台，伸手碰了碰空中飘来的一点灰屑，指尖刚触到，那灰屑就像被风吹散般化了，只留下一丝冰凉的触感，“这不是云野的雾，也不是墓土的尘……有点像……”
“像被烧过的星尘。”白鸟接过话头。他曾跟着先祖去过一次星河尽头，见过恒星熄灭后留下的余烬，就是这般带着死寂的凉，连光都留不住。
两人没再多说，收拾好烛火就往云野赶。晨岛到云野的通道一如既往飘着细碎的星光，以往走在这里，总能听见星光碰撞的轻响，可今日通道里静得反常，那些星光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亮得微弱，连飘动感都慢了许多。
刚踏出通道，云野的景象就让两人愣住了。
往日里漫山遍野的草坪，此刻竟黄了大半，原本该飘着的云朵变得厚重，像浸了水的棉絮，沉得快要落在地上。远处的先祖们正围着一片凹陷的土地忙碌，土地中央躺着一块漆黑的石头，石头周围的草叶都已枯萎，连靠近的烛火都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害怕什么。
“你们来了。”负责云野事务的先祖看见他们，快步走过来，语气里满是焦急，“今早天刚亮，这块石头就从天上掉下来了，砸出这么个坑。一开始我们以为只是普通的陨石，可没过多久，周围的草就黄了，云朵也变沉了，连过往的光之子都反映，身上的烛火耗得比平时快。”
白鸟蹲下身，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块黑石。黑石表面很粗糙，摸上去像冻住的岩浆，可没有岩浆的热，只有刺骨的凉。他试着把手中的烛火凑过去，就在烛火离黑石还有一寸远时，黑石突然发出一阵细微的嗡鸣，紧接着，一道黑色的雾气从石缝里钻出来，一下子裹住了烛火——那烛火连挣扎都没来得及，就像被掐灭的火苗，瞬间暗了下去。
“小心！”平菇一把拉住白鸟的胳膊，把他往后拽了几步，“这东西会吞光！”
先祖叹了口气，点头道：“没错，我们试过用烛火、用星光去照它，可所有的光靠近它，都会被吞掉。更奇怪的是，刚才我看见石头缝里，好像有东西在动。”
“有东西在动？”白鸟皱起眉，再次看向黑石。这次他没再靠近，只是凝神观察。过了约莫半刻钟，黑石的一条缝隙里，果然透出一点微弱的光——不是烛火的暖光，也不是星光的冷光，而是一种淡淡的、像月光落在雪上的光，微弱却执着，哪怕被黑石裹着，也没熄灭。
“那是什么？”平菇轻声问。
没人能回答。云野的先祖们守了这块石头一上午，从未见过这样的光。白鸟盯着那点光看了许久，忽然想起先祖们曾说过的传说：很久很久以前，星河中有一颗专门孕育光之子的星，后来那颗星不知为何熄灭了，只留下一点核心的光，顺着星河飘向各个世界，却再也没人见过。
“或许……这石头里，藏着一个光之子。”白鸟说出自己的猜测时，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唐，可除了这个解释，他想不出别的理由——只有光之子的光，才会在被吞噬时，还能坚持着不熄灭。
先祖愣了愣，随即摇头：“不可能啊，光之子都是伴着烛火出生的，怎么会藏在这种吞光的石头里？而且要是光之子，早就该出来了，哪会待在里面受这份罪？”
白鸟没反驳，只是从囊袋里拿出一支没点燃的蜡烛，轻轻放在黑石旁边。他没指望这蜡烛能起什么作用，只是下意识地想做点什么，想帮那点被困在石头里的光。
可就在蜡烛碰到黑石的瞬间，奇迹发生了。
那支原本没点燃的蜡烛，突然自己亮了起来，烛火不大，却异常稳定，没有被黑石的雾气吞噬，反而像一道小小的屏障，把黑石周围的黑雾逼退了一点。紧接着，黑石缝里的那点光，也亮了几分，甚至隐约能看见，那光的形状，像一个蜷缩着的小孩。
“真的是光之子！”平菇忍不住喊出声。
先祖也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对周围的光之子们喊道：“大家都把没用的蜡烛拿出来，放在黑石旁边，别靠太近！”
光之子们立刻行动起来，一支支蜡烛被放在黑石周围，烛火连成一圈，像一个温暖的光环，把黑石裹在中间。随着蜡烛越来越多，黑石的嗡鸣声渐渐小了，裹在外面的黑雾也慢慢消散，石缝里的光越来越亮，甚至能听见微弱的、像小孩呼吸的声音。
白鸟一直盯着那点光，看着它从微弱的一点，慢慢舒展成小小的身影，看着黑石的缝隙越来越大，直到“咔嚓”一声，黑石裂开一道大口子，一个浑身裹着微光的小孩，从石头里掉了出来，正好落在白鸟的怀里。
小孩很小，比刚从晨岛出来的光之子还要小一圈，身上的光很淡，像是随时会熄灭。他闭着眼睛，眉头皱着，嘴里还小声哼着，像是在做噩梦。白鸟连忙把他抱稳，用自己的烛火轻轻裹住他，试图给他一点温暖。
“他好像受伤了。”平菇凑过来，看着小孩身上淡淡的黑影，“那些黑影，和黑石里的雾气一样，在吸他的光。”
白鸟点头，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小孩的额头，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一紧。“得把他带到雨林的先祖那里去，雨林的先祖懂怎么治光之子的伤。”
先祖连忙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雨林那边最近也不太平，有你们在，能安全点。”
三人没再多说，白鸟抱着小孩，平菇拿着烛台，先祖在前面带路，朝着雨林的方向走去。云野的风依旧吹着，可此刻那风里，似乎少了几分不安，多了几分希望——那是来自碎星里的光，是绝境中没熄灭的希望。
小孩在白鸟的怀里，似乎感受到了温暖，眉头渐渐舒展开，嘴里的哼声也停了。他轻轻动了动，小手无意识地抓住了白鸟的衣角，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白鸟低头看着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像是自己的光，和这小孩的光，紧紧连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了。
第二章 雨林的雨与灯
雨林的雨，从来都是连绵不绝的。
刚踏入雨林的范围，细密的雨丝就落在了身上，带着刺骨的凉，打湿了白鸟的发梢，也打湿了他怀里小孩的衣角。小孩似乎被雨丝冻醒了，睫毛轻轻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很亮的眼睛，像极了星河深处最亮的星，可此刻，那双眼睛里满是茫然，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他看着白鸟，又看了看周围灰蒙蒙的天、落着雨的树，小嘴一瘪，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了下来，“呜……这里是哪里？我……我妈妈呢？”
小孩的声音软软的，带着哭腔，听得白鸟心里一软。他连忙把小孩往怀里紧了紧，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雨丝，轻声安慰道：“别怕，这里是雨林，我叫白鸟，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抽了抽鼻子，眼泪还挂在脸上，声音断断续续的：“我……我叫星落……妈妈说，我是从星星上掉下来的，所以叫星落……可是妈妈不见了，我醒来的时候，就待在一块黑石头里，好黑，好冷，还有东西吸我的光……”
“没事了，没事了。”白鸟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小孩睡觉一样，“黑石头已经碎了，没人能再吸你的光了，我们带你去找能治好你的人，等你好了，我们再帮你找妈妈，好不好？”
星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手又往白鸟的怀里缩了缩，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再也不肯松开。
平菇走在旁边，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笑，从囊袋里拿出一块用树叶包好的糖果，递给星落：“诺，这个给你，吃了就不疼了，也不难过了。”
星落看了看平菇，又看了看白鸟，见白鸟点头，才小心翼翼地接过糖果，剥开树叶，把糖果放进嘴里。甜甜的味道在嘴里散开，他的眼睛亮了亮，脸上的泪痕还没干，却已经露出了一点笑容，像雨后初晴的阳光，格外治愈。
雨林的路不好走，地上满是湿滑的苔藓，树枝上还挂着滴水的藤蔓，一不小心就会被绊倒。先祖走在最前面，用烛火照亮前方的路，时不时提醒他们：“前面有坑，小心点”“这边的藤蔓会勾衣服，绕着走”。
星落趴在白鸟的怀里，一开始还乖乖的，后来见周围的树都长得高高的，树枝上还挂着发光的小灯笼（那是雨林的先祖们为了方便光之子通行挂的），就忍不住好奇地问：“白鸟哥哥，那些亮亮的，是什么呀？”
“那是灯笼，用来照亮路的，不然雨林里太黑，我们会迷路。”白鸟耐心地回答他。
“那灯笼里的光，会不会被黑石头里的东西吃掉呀？”星落又问，语气里带着点担心。
白鸟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不会的，这些灯笼的光，是很多光之子一起点亮的，很结实，那些坏东西吞不掉。就像你身上的光，虽然现在很弱，但很执着，也不会被轻易吞掉。”
星落听了，用力点了点头，小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有一点微弱的光在跳动，“嗯！星落的光，不会被吃掉！”
几人说说笑笑，原本难走的路，似乎也变得轻松了些。可就在他们快要走到雨林先祖的住所时，前方的灯笼突然一个个暗了下去，原本还能听见的雨滴声，也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连风都停了。
“不对劲。”先祖停下脚步，握紧了手中的烛火，“雨林的灯笼就算灭，也不会一下子全暗，肯定有问题。”
白鸟也警惕起来，把星落抱得更紧了，低声对平菇说：“你跟在我后面，注意周围的动静，别让星落受伤。”
平菇点头，把烛台举得更高了些，烛火的光在黑暗中，显得格外微弱。
就在这时，一阵沙沙的声音从旁边的树林里传来，紧接着，几道黑色的雾气从树后钻了出来，朝着他们扑了过来——那些雾气和黑石里的雾气一模一样，都是带着刺骨的凉，能吞噬光的黑雾！
“小心！”先祖大喊一声，把手中的烛火往前一推，烛火的光挡住了一道黑雾，可那黑雾只是顿了顿，又继续往前扑，甚至比刚才更凶了！
平菇也立刻反应过来，用烛台挡住另一道黑雾，可他的烛火毕竟只有一支，很快就被黑雾裹住，开始慢慢变暗。
白鸟抱着星落，没办法像他们一样主动出击，只能不断往后退，试图避开黑雾的攻击。可黑雾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涌过来，把他们围在了中间，连退路都堵住了。
星落趴在白鸟的怀里，感受到了黑雾的凉意，吓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小声说：“白鸟哥哥，星落……星落的光，能帮忙吗？”
白鸟愣了愣，看着星落胸口那点微弱的光，心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他连忙对星落说：“星落，你试着把你的光，往我的烛火上靠一靠，好不好？轻轻的，别害怕。”
星落点头，虽然很害怕，但还是听话地把胸口的光，往白鸟手中的烛火凑了凑。就在星落的光碰到烛火的瞬间，白鸟手中的烛火突然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光，那光比平时亮了好几倍，像一颗小小的太阳，一下子把周围的黑雾逼退了好几步！
“有用！”平菇惊喜地喊道，“白鸟，再试试！”
白鸟连忙照做，让星落的光一直靠着自己的烛火。烛火的光越来越亮，不仅逼退了黑雾，还照亮了周围的树林。那些原本暗下去的灯笼，在烛火的映照下，竟然也一个个重新亮了起来，灯笼的光和烛火的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道光的屏障，把所有的黑雾都挡在了外面。
黑雾被光挡住，似乎变得焦躁起来，不断地撞着光的屏障，发出“滋滋”的声音，像被烧到的虫子。可屏障很结实，无论黑雾怎么撞，都没被撞破，反而那些黑雾在光的照射下，慢慢变得稀薄，最后像被风吹散般，消失不见了。
黑雾消失后，雨林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雨滴声、风声，又重新响了起来，灯笼也亮堂堂的，照亮了前方的路。
先祖松了口气，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还好有星落，不然咱们今天，恐怕要栽在这里了。”
平菇也笑了，看着星落，“星落真厉害！你看，你的光，帮了咱们好大的忙！”
星落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脸红红的，把头埋进白鸟的怀里，小声说：“不是星落厉害，是白鸟哥哥的烛火厉害，还有平菇哥哥，还有先祖爷爷。”
几人都笑了，刚才的紧张感，一下子烟消云散。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他们终于到了雨林先祖的住所。那是一间用藤蔓和树叶搭成的屋子，屋子周围挂着很多灯笼，屋里还燃着几支大的烛火，暖融融的，和外面的凉意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雨林先祖正坐在屋里，手里拿着一根草药，看见他们进来，连忙站起来，“你们可算来了，我听说云野掉了块奇怪的石头，还担心你们路上出事呢。”
“别提了，路上遇到了黑雾，还好有星落，不然真要出事。”先祖把路上的事简单说了一遍，然后指着白鸟怀里的星落，“你快帮看看，这孩子身上有黑影，还被吸了光，该怎么治？”
雨林先祖点了点头，让白鸟把星落放在屋里的软草上，然后蹲下身，仔细观察星落身上的黑影。他伸手摸了摸星落的胸口，又看了看星落的眼睛，眉头皱了皱，“这黑影是‘噬光雾’留下的，很难缠，会一点点吸光之子的光，要是再晚来几天，这孩子的光，恐怕就真的要被吸没了。”
“那能治吗？”白鸟连忙问，语气里满是担心。
雨林先祖点头，“能治，但需要几样东西。一是雨林深处的‘月光草’，这种草只在有月光的夜晚才会开花，能驱散噬光雾留下的黑影；二是云野的‘星光露’，是星光落在草叶上形成的露水，能补充光之子的光；三是墓土的‘冥火芯’，虽然冥火是冷的，但它的芯是暖的，能把月光草和星光露的药效合在一起，不会互相冲突。”
“我去采月光草！”平菇立刻说道，“雨林深处我熟，今晚正好有月光，我现在就去！”
“那我去取星光露！”云野的先祖也说道，“云野的星光露，我知道在哪里最多，明天一早就能回来！”
雨林先祖看向白鸟，“那你就留在这儿，照顾星落，顺便帮我准备一些熬药的工具。墓土那边太危险，冥火芯我让专门负责墓土事务的先祖去取，咱们分工合作，能快一点。”
白鸟点头，“好，我会好好照顾星落的。”
平菇和云野先祖没再多说，收拾好烛火，就各自出发了。屋里只剩下白鸟、星落和雨林先祖。
星落躺在软草上，刚才经历了黑雾的攻击，又被雨林先祖检查了一番，此刻已经有些累了，眼睛慢慢眯了起来。白鸟坐在他身边，轻轻帮他拂开额前的碎发，小声说：“星落，你睡一会儿吧，等你醒来，咱们就有药了，吃了药，你就会好起来的。”
星落点了点头，拉了拉白鸟的手，“白鸟哥哥，你不要走好不好？星落一个人，会害怕。”
“不走，哥哥就在这儿陪着你，一直陪着。”白鸟握紧了他的手，语气坚定。
星落听了，脸上露出了安心的笑容，眼睛彻底闭上了，很快就睡着了，嘴里还小声呢喃着：“妈妈……白鸟哥哥……”
白鸟看着星落熟睡的样子，心里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凑齐三样药材，治好星落的病，还要帮他找到妈妈。他不知道星落的妈妈在哪里，也不知道那颗熄灭的星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从星落落在他怀里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能丢下这个孩子了。
雨林的雨还在外面下着，屋里的烛火暖融融的，映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安静而温馨。白鸟轻轻抚摸着星落的手，感受着他手心微弱的温度，心里充满了希望——他相信，只要他们一起努力，就没有跨不过去的坎，就像星落身上的光，再微弱，也从未熄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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